踩踏在血染泥泞的泥土上,感受着铁腥气跟土腥气的混合。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着。

“我曾经走过这样的路。”

唐怜云的心中躁动着这样的不安。

身穿红甲的军人,身穿金甲的军人,身穿布衣的平民……

曾经,有过这样的道路。

他们的尸体陈列在道路两旁,陈列在田埂上,道路上。

还有将死之人的哀嚎声。

那个时候,泥土也是这般的红,也是这般的泥泞,也是这般的……让人躁动。

记得以前的这个时候,原初会有隐隐的狼嚎。

会有牵着狼的人在土地上逡巡着,任由狼来啃食着将死未死之人的尸体。

自己就走在这样的路上。

心怀绝望。

心怀绝望。

我只是个杀人者,没办法救助这些将死之人的绝望……

啊……

明明跟那个时候不同了。

现在我是圣职者,我有治疗的手段,我的兜里有圣水,有能偶治愈他们的手段。、

但是还是不行。

行走在泥路上,带着面具。

体验着跟自己原来的身体并不相匹配的体型,一点点的适应。

偶尔跟运送伤员的队伍擦肩而过,一眼瞥到白布上的伤员,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那田埂上受伤的人一样。

没办法拯救……

他们的数量只会增多。

黑袍的医师,粉袖的舞女,御蛊的苗人,弹琴的先生……

他们能救助这些伤员,他们能够阻止这个数字不去扩大。

而我呢……

杀手……

秉持着杀手世家姓氏的杀手……

我能做的只有杀人,杀人……

我是杀人的专家,最擅长的事情也是杀人……

就像是曾经在塞外边关听到某个红衣大和尚说过的……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以杀止杀。

走在路上……

血液沾染着脚底。

这里是游戏世界,并不是属于自己记忆的那个世界。

这里没有唐家堡。

没有狼牙军。

这里……不是我的故乡……

……

……

但是,相同的情愫在胸中荡漾。

愤怒。

在看到大量伤员的时候,无法抑制的愤怒跟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形成了共鸣。

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游戏。

我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数据……

但是我愤怒,没由来的愤怒。

乌娜娜躺在怀里的样子,像极了某个已经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姑娘。

是不是曾经也有过什么人,受着致命的伤口,躺在路边问我,等他偿还了自己的罪业以后,能不能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做一名普通的田舍郎。

对……

那个时候,我好像没能救他们。

我连送他们上路的勇气都没。

……

我只能抛下他们,行走在这染血泥泞的路上。

……

……

断金龙脊,断金龙牙,天工网……

惯用的武器,那些具有亲切感的名字,一个都不在身边。

手头只有在这个世界的伙伴为自己打造的双刀。

两把长刀……

其实我本并不擅长使用成对长刀的……擅长使用它们的是西域人……或者……是杭州画舫上的人……

可是,拿着这对儿长刀,心理却又多少有了点底气。

对啊……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面对的不再是颠覆山河的狼牙军,不再是席卷天下的军队……

我的敌人仅仅是冒牌货……

这不是战争。

这仅仅是一场袭击。

敌人是冒牌货。

像是地鼠门,铜钱会,蝙蝠帮一类的……不入流的冒牌货。

他们顶着我伙伴的名字,打着我伙伴的旗号来杀人。

他们……是现在的我可以阻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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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腥的寒风吹拂在荒凉的大地上。

残破的帐篷倒塌着,虽然荒凉,但却不乏人的生气。

沙土地上摆放着一张张的白色布匹。

伤员们躺在白布上哀嚎,捂着伤口,等待着伙伴们的救治。

大多数伤员都是NPC,冒险家们大多都是咬着牙,自己想办法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们虽然拥有痛觉的庇护,但是受伤所导致的残疾状态还是存在的,一旦死去,他们就会被强制遣返回自己本属于的大陆,被强行弹离竞技场。

这增加了一向以不怕死而闻名的冒险家们对死亡的压力,而更让他们感到压抑的是这一切的情况。

玩家们大多都是在和平的环境中生长起来的,没有人经历过战争,没有人经历过饥荒,当然,也没有人上过战场,玩家们虽然在系统的庇护下获得了NPC所没有的加护,拥有随心所欲的力量,但他们的内在终究不过是如此而已的人。

战斗,伤亡。

明明战斗自昨晚打响才刚刚过去了十二小时。

接连四波的突袭却洗刷了铁鼓部落大部分的战力。

看着伤重的NPC惨叫着死去,看着NPC的伤口日渐恶化。

痛苦,绝望的压抑情绪在玩家之中也蔓延开来。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游戏是假的。

但是此刻,心中的悲郁却在向他们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

有些“聪明”的人,“理智”的人发觉到了自己玩游戏并不是为了来体验这样的悲愤压抑的,早早地离开了战线,甚至是主动自杀返回自己原本的大陆。

剩下的都是“入戏太深的笨蛋”,都是“网瘾玩家”。

他们,大多数都是最早一批登录岛屿的人。

参加过那场篝火晚会的人。

“嘶……”

一名圣骑士苦笑了一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放在了身边NPC的身体上。

那是一头拥有野猪脑袋的,壮硕的兽人,它断了一根獠牙,少了一条腿,正在哼哼着,马上就要被送回赫娅部落接受重症治疗了。

“喂,古洛尔,你还能说话吧。”

“哼唧……能……”“给你了。”

“……哼唧。”

“你赌赢了。”

没有头盔的圣骑士笑着,扶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来一瓶红色的药剂,晃了晃。

“你赌赢了,你杀的比我杀的多,如果回到部落里你还能活下来的话,这个头盔就送你了。”

“哼,哼哼……”

野猪人哼哼的笑着,猪蹄子一半的手拍着自己肚子上的金属头盔,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你在……哼唧,笑话俺,俺这脑袋……哼唧……可带不上。”

“你他妈知足吧,这可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防具了,给你小子,省得你死了,你儿子连个遗物都继承不到。”

“哼唧,俺儿子凭啥要继承,你的东西,哼唧。”

野猪人哼唧哼唧的,嘴巴咧开露出笑容。

“俺要是活下来,哼唧,你这头盔,哼唧,俺熔了,哼唧,做一把锄头,哼唧……给我儿子拿去……耕地去……哼唧。”

“好好好,反正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你要是能奈何的了秘银的话我也算你有能耐。”

圣骑士拔开药剂的塞子,将药剂一饮而尽,红色的光芒在他身上出现。

“哼唧……你脑子……傻了?哼唧,喝药没用,哼唧……”

“我他妈知道。”

圣骑士回头白了一眼野猪人,扭头挥了挥手。

“那再见啦,要是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话,让我看看你儿子的锄头。”

“哼唧,你干嘛去?哼唧……”

“巡岗。”

圣骑士背对着猪人,将铠甲胸口上的巨大裂缝隔离在了他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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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戍守在战线最前方的玩家打了个哈欠,拍了拍站在身边的暗精灵。

“好了,你回去吧,这边让我来看着就行。”

“不,这是我的部落,我是唯一能行动的,我要待在这里。”

“行了吧,看你那一身柴火一样的骨头,就你这样的能挺过一波攻击就不错了。”

玩家的话显然是戳中了暗精灵的痛脚,暗精灵咬着牙。

“你不也是!”

“哈哈哈,我不上前线是因为我的法杖已经断了,而且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

玩家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三个小时一次,估计一会儿又要来了,你先回去吧,人家随便射点流箭你就死了,屁用没有。”

“我不回去,我要证明一件事,很奇怪的事情。”

暗精灵两眼盯着玩家,神色严肃。

“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别把我当傻子,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哎呦,你竟然看出来了我一直再把你当傻子,失敬失敬,好吧,你说吧傻子!”

“……我!”

看着嬉皮笑脸的玩家,暗黑精灵一阵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现在还能守在这个前线,能跟他说话的也就剩下这个玩家了,能打架的都受伤了,或者……死了。

“我跟你说……今天早上,他们袭击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是人,是熟悉的人,今天早上来袭击的队伍里面,有昨天在战场上失踪了的伙伴,但是他们是我亲眼看着,死去的,所以……我遇见鬼怪了。”

“你是说……死灵术士?”

“我哪儿知道,死灵术士是什么?”

一看这名玩家终于愿意好好听自己说话了,暗精灵睁大了眼睛。

“就是操控死去的尸体跟鬼魂的人……妈的。”

玩家搔了搔脑袋。

“不过我顶多见过召唤骷髅大军的死灵术士,格雷穆利的成员里还有能够直接驱动尸体战斗的?不是说要准备很久的法术素材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精灵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

“你这傻子,笑什么?”

“你是傻子,骷髅怎么可能战斗,哈哈,骷髅大军,驱动尸体战斗,怎么可能,哪儿有人这么笨,骷髅是真的骨架子,我只是痩,我比他们多一层皮,哈哈哈,用骷髅打架,不是比我还弱小吗!”

“……”

玩家撇了撇嘴我,拍了拍手,身边裂开了一个惨白色的漩涡,从漩涡里探出来了一枚头骨。

“呜哇!!!!!”

“嘎嗷!!!!!!”

瘦小的暗精灵一翻白眼,噗通一下坐倒在了地上,浑身哆嗦成了一块儿,玩家扶着膝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暗精灵颤抖着手指着骷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你不是说骷髅比拟还弱嘛?”

“不是,不是……你看你身后!”

玩家闻言,刚要回头,银光一闪,他的脑袋却脱离开了脖颈,鲜血飞溅。

“啊,啊!!!!!”

暗精灵尖叫了起来。

第五波侵袭,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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