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了路南屏的心头,她顾不上什么,扬鞭催动马儿当先跑了出去。

离坯州城越近,路南屏那种慌乱的感觉就越明显。

猎猎的风声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正如同一开始他们到来坯州时所经历的灾民暴动一样。

萧璃和路南屏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出什么事了?不过短短半天,城内灾民为什么会暴动?

满怀着疑惑,几人快马加鞭,来到了城下。

萧璃运足内里朝城头喊话,立刻有人抛下软绳,萧璃交代几个衙役保护好路南屏和大夫,就要飞身上城头。

路南屏一把拽住了萧璃的衣角,“不让你采药你非要跟来,如今出事了就打算把我抛下吗?没门儿。”

萧璃凝视着路南屏,忽然伸手拦腰搂住路南屏飞身上了城头。

“怎么回事?”萧璃甫一落地就开口问道。

一个士兵跑上前来,“启禀钦差大人,城内的灾民再次暴动了,他们要出城。”

“出城?为什么?好端端的出什么城?”萧璃俯身看向城下,无数的灾民如黑色的潮水一般蜂拥而来,他带来的军士们拼死抵抗,死死守住城门,然而,他们不敢对灾民下狠手,反而大部分被灾民们打得头破血流。

“大人和路姑娘才走没多久,一个叫王虎的衙役就闹着要出城,和几个衙役起了冲突,忽然就说这次的病是瘟疫,造成了灾民们的恐慌,纷纷要闯城。”

听着士兵的汇报,萧璃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而路南屏则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城下。

人声虽然吵杂,可是她依旧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事——钦差大人和路南屏是为了活命,抛弃大家跑了。

当士兵说到是王虎惹的事后,路南屏就大约猜到了他是如何鼓动大家的,如今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萧璃正琢磨着该如何解决此事,忽然一只温软的手牵住了萧璃的手,他回头,看到路南屏淡定的笑容。

“萧璃,我们下去。”路南屏静若凝渊,不动如山,仿佛这天塌下来她也可以撑住一般。

萧璃心里一个激灵,暗骂自己竟这般不济,遂紧紧握住了路南屏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路南屏,我下去即可,你不必涉险。”

路南屏闻言朝人群奴了奴嘴,“钦差大人没听见吗?灾民们可口口声声在说是我们俩一起抛弃了他们,要他们自生自灭,如今只你一个人下去,你如何解释我的去向?若是你告诉他们我在城头,那我还不如和你一起下去来得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萧璃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牵着路南屏一步一步的走下城头。

每往下走一步,两个人的心就跟着凉了半截。

灾民们的声浪如同潮水一般朝两人袭来,无数衣不蔽体的灾民,挥舞着干柴般的手臂朝前涌动,那些力气大的灾民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些锄头,袭击着守城门的士兵。

而那些力气小的灾民也不甘示弱,拼命抱着士兵们,有的发了狠,一口咬在士兵的腿上。

人群如潮,都在朝着城门涌动,空气里还有艾叶的清香,然而瞬间就被各种诡异的体味覆盖。

谣言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

越来越多的灾民知道了这场病症的真相,而萧璃和路南屏逃命的消息则越传越玄乎,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萧璃和路南屏是用他们这批灾民做实验,让他们当活体试验品。

人们疯狂的冲击着城门,火把刚刚点燃就被推搡着跌落尘埃,瞬间被人的脚踩熄,母亲们保护着自己弱小的孩子,身不由已的在人潮中起起伏伏,有些个头小的孩子一旦和母亲失散,瞬间就被掩埋在了人群之中。

灾民们像是一块吞噬一切的浓云,他们举着各种武器,放肆的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愤恨朝廷里的人都是一样,将他们的命视若草芥。

“砰”的一声响,王虎一锄头锄上了士兵的头盔,头盔飞落,哐啷啷落地,而士兵半张脸瞬间被血水染红。

血液猩红的刺激,让灾民们更加疯狂,就在此时,一股劲风刮过,随之而来是一声清脆至极的“啪”声。

像是谁在极静的黑夜之中踩断了一根枯枝,虽然极其轻细,却那么的慑人心魄。

“王虎,你竟然胆敢造谣滋事。”路南屏说着话,又是狠狠一耳光扇在了王虎的脸上,“这两耳光都算是便宜你了。”

路南屏态度淡淡然,然而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威势,她立在火把明灭的火光之中,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越发纤长,而在她的影子一侧,站着英俊挺拔的萧璃,此时此刻,他的双目深沉似海,一言不发的看着王虎,任由路南屏赏了他两个耳光。

“是钦差大人,是路姑娘。”前面的灾民顿时喊了起来,然而,由于灾民太多,前面的灾民住手了,而后面的灾民却还不知情,依旧在朝前疯狂的涌动着。

萧璃见状,运起内力吼道:“都给我住手!我是钦差大人萧璃,我和路姑娘采药回来了,你们都给我安静下来。”

裹挟着内力的声音传了数里,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半晌,王虎率先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各位乡亲别听他们俩的,他们隐瞒病情,就是想拿我们做实验,他们草菅人命,根本没把我们当成人。”

路南屏闻言冷冷一笑,“王虎,我不过惩治你,打了你二十大板,你就这样诋毁我和钦差大人吗?你就可以让大家为了你报复我们的私心卖命?”

路南屏清冷的声音,不知为何虽然带着微怒,却让人觉得熨帖舒心,灾民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这才发觉,今天这一场实在是闹得有些没头没脑,全因听了王虎的一句话,而如今路姑娘揭穿了王虎闹事的原有,灾民们顿时迷惘了,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路南屏,你别以为你巧舌如簧我就会信你,你敢说你没有隐瞒大家吗?我今天亲耳听到几个大夫说,这是瘟疫,可是你呢?你告诉大家的,又是什么?”

面对王虎的咄咄逼人,路南屏却依旧神色淡淡。灾民们看看王虎,又看看路南屏,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是,这是瘟疫。”路南屏肯定的说完,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看吧,我就说,这女人骗了你们。”王虎得意的笑了起来。

路南屏却浑然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依旧平静的说道:“我之所以不告诉大家这是场瘟疫,一是因为我和钦差大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和坯州城内所有的大夫研制了应对的药物,二来就是害怕有好事之人煽动,故意惹是生非。”

路南屏说完,弯腰扶起了身边一个妇人,她已经有些半昏迷状态,依旧死死抱住怀中的婴儿。

“大家看到了,你们知道了是瘟疫后的后果,看看这些年轻的母亲,看看这些幼小的孩子,看看那些年老的长者,他们凭什么要遭受到这些痛苦?如果你们按照我和钦差大人的安排,按时服药,分区生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或许过了这几天,所有的病症都会消失。然而今天,你们打破了分区的隔离,或许就会造成你们的交叉感染,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路南屏说着,不由得心中动容,看着那些枯瘦的身影,看着他们的眼神中有悔恨,有迷惘,更加的心痛起来。

“我和钦差大人奉旨前来,就一定不会放弃大家,难道这几日的相处,大家还信不过我们吗?今日,我是和钦差大人为了大家的药而去了附近的山上采药,大家不信可以打开城门,门外有衙役三人,大夫两人,他们带着足够我们使用半个月的药。”

在路南屏的劝说下,灾民们再度恢复了理智。

王虎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即将大势将去,可是心中无端的愤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脱口说道:“别听这个女人瞎说!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好好照顾我们。什么对症的药物?谁信啊?古往今来,这疫症什么时候有过特效药了?”

王虎的话,再度让人们骚动起来。

路南屏望着王虎冷哼一声,她到真是小看了这个小小的衙役。

“王虎,你敢肯定我没有特效药吗?”

“你敢肯定你有吗?”王虎挑衅的反问。

路南屏淡淡理了理鬓发,扬声道:“若是我没有特效药,我和钦差大人如何会安然站在这里?”

路南屏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些尚无症状的灾民,问道:“你们是否已经服过那些瓷瓶里的药?”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是否觉得自己染病?”

众人集体摇了摇头。

路南屏冷笑着看了王虎一眼,“事实胜于雄辩,我还需要再费口舌吗?”

王虎涨红了一张脸,低垂着头再不言语。

路南屏朝前迈了一步,“诸位,请大家相信我们,别说我们有药,便是没有药,我和钦差大人也不会离开大家,要染病,我们一起染,要健康,我们一起健康,要活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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