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夜夜倒挂在勤政殿的屋檐之外,看着那个命悬一线的老人,用仅存的力量想要平息和压制自己的儿子。

这一天,依旧是个清凉幽静的夜,太监总管端着一盆冷透的水,碎步走在回廊之上,他甫一转身,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人欺近,他迅速将盆抛到一侧,身形一滑泥鳅般从来人的腋下滑了过去。

路南屏冷冷一笑,心道,莫非又是个练葵花宝典不成的?身手竟然如此灵敏。

她凤鞭顿时出手,宛若一条有生命的灵蛇,堪堪堵住了太监总管的退路,而自己接二连三的向太监总管发动攻击,不过二十来找,太监总管便被逼到一角,落了下风。

路南屏蒙着脸,露出一双眸子,淡看着这个身法敏捷,应变极快的老太监,心中却隐隐生出些佩服来。

想必他年轻时候,和那锦南国君一般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吧,只可惜,英雄迟暮就如同美人珠黄一般,到最后,也总是落得凄凉下场。

“我没有恶意。”路南屏的凤鞭擦过老太监的脖颈,只留下一阵劲风扫过,凤鞭已经入灵蛇般盘在了她的手臂上。

“哼,好一个没有恶意,夜闯皇宫,窥探隐秘,袭击总管,如果这也算没有恶意,那还有什么当得?”太监总管面上动了真怒,可一双眼睛却沉静悠然。

路南屏淡淡一笑,“夜闯皇宫是因为有事找总管,窥探隐秘是意外发现,至于袭击总管嘛,也不妨想做是切磋武艺,我们不是点到即止了?”

“诡辩!有什么话就快说。”太监总管看着路南屏,月色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得妙曼无方,一双眼却比月色更加动人,更加幽冷。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路南屏笑道:“我是受四皇子龙央所托,想要请总管大人做他的从龙之臣的。”

太监总管浑身一僵,眼神立刻凌厉了起来,“老奴陪伴国君一辈子,磐石难移。”

路南屏见他这般模样,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是怕此时明着答应了,万一自己是锦南国君派来的探子,或者是身旁有锦南国君的暗卫,表表忠心是最为安全的。二是有些事情,之可意会不可言传。

路南屏想明白此种关窍,轻轻走到太监总管身边,附耳几句,然后塞了一块玉佩给太监总管,趁他惊讶之中,转头离去。

太监总管看着手中四皇子龙央随身不离的玉佩,瞳孔骤然一缩。

萧璃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路南屏说完,淡淡问道:“你到不怕那老太监对锦南国君忠心不二,反倒害了龙央?”

路南屏自信满满的看着萧璃说道:“所谓忠心,不过是建立在他能给予你所想要,而你需要付出同等代价的前提下,说白了就是一个利益体。而现在,锦南国君危如覆卵,太监总管也必须选择,是继续追随着锦南国君变个孤魂野鬼,还是继续风风光光的做个从龙之臣。”

萧璃转头看着路南屏,见她坐在桌子边,把玩着一只茶杯,茶杯在她手指间滴溜溜乱转,她光洁的额头,覆上了一层月光的银霜,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萧璃心中一抖,急忙别开脸,他心中起伏不定,无论是因为路南屏的样貌,气质,还是她刚才逆天的一番话。

所谓忠心,真的仅仅是因为利益吗?

“萧璃,你自称你是走江湖算卦的,你倒是算一个我看看?”

“啊。”萧璃一愣。

“不是自称会的么?不如给我起卦?”

萧璃硬着头皮去拿钱币。

龟甲里的钱币在桌子上摆了一个古怪的造型,略懂一点点周易的萧璃淡淡一看,说道:“你心中犹豫的事情,不若放开,任其自己发展,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路南屏看着萧璃,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钱币,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她略一思索,伸手拿起桌子上一枚铜钱,笑道:“多谢指点。”

说罢,便如一只飞鹏般悄无声息的掠进了黑暗之中。

萧璃出神的看着路南屏消失的方向,用手指敲击着窗台,轻声说道:“安排好人手,最近锦南国要乱了。”

暗卫无声点头。

风起,带着肃杀之气,使得整个玄邺城都笼罩在了一片森然的冷意当中。

在接二连三的弹劾中,锦南国君撒出去的网渐渐收拢,他奇迹般的找到了藏匿深山的暴民谷风,更加奇迹般的找到了藏匿玄邺城的邺县县令罗双成。

锦南国君抱病,秘密亲审了一夜,第二天发布一道圣旨,拿下了大皇子龙莽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软禁了龙莽,然而,没有如大家预料的立龙央或者龙放为储君。

太子之位的空悬,使得整个锦南国的气氛更为微妙起来。

龙莽一倒,龙央就想要接盘他的势力,路南屏看着因为激动而面色酡红的龙央冷冷说道:“你要现在落井下石,那么,下一个被软禁的皇子就该轮到你了。”

龙央看着路南屏冷静的脸,顿时冷静了下来,他坐在路南屏身边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女人,亲手拨动了锦南国的风云。

明面上助龙莽,暗中助龙央,或者,她真正的目的,是谁也不帮。

“朝中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请旨去邺县好好安百姓就行了。”路南屏淡淡说。

“让我离开玄邺城?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龙央不可思议的看着路南屏,如今龙莽被禁,龙放与太子之位无缘,朝中上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继位了!

眼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在现在退让?

路南屏站起身,看着漂亮到近乎妖媚的龙央,说道:“不要目光短浅的看着太子之位,那个位子有什么用?除了让你变成众矢之的,还有什么用吗?龙莽就是个前车之鉴。”

龙央看着路南屏,没有说话。

路南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的,是锦南国的太子之位,还是锦南国的国君之位?你可得想清楚了。”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抗拒的魅力,轻轻飘入了龙央的耳际。

龙央缓过劲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人,空寂的房间和往常一样,可他却忽然觉得一阵失落,心底骤然一凉,伸出手往虚空一抓,冰冷的空气从指缝中流走,一缕暗香残留指尖,龙央贪婪的凑到鼻尖。

她是洛西国中秋国宴上的女人,也是洛西国国君萧子怿的妃子,后来不知下落,听说萧子怿重新立了皇后,而将她作为一个交换品与临渊换了一座城池。

真没想到,她竟然来了锦南国。

再度相见,她如此心计,如此未雨绸缪。

让他舍不得放手,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放开那个女人,飞扬洒脱如一缕风般的女人,他平生仅见的女人。

丹凤眼微微一眯,他连夜觐见了锦南国君,跪求他的父王,饶恕他的哥哥龙莽,在这个紧要关头,毫不为自己脱身,反正梗直的求情,也不怕得罪他的父王。

言语动情之处,哭得凄凄惨惨。

据说,锦南国君态度坚决的拒绝了龙央的请求,可龙央并没有就此私死心,而是在锦南国君的门外跪了一夜。

一个娇弱弱的小皇子,一夜跪完,第二天就晕倒在国君殿门之外,众人唏嘘。

第二日一早,龙央接到了一道圣旨,命他速至邺县平息民愤。

这道圣旨一出,众皇子都心知肚明,自己失了先机,众大臣也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好了新一轮的站队。

路南屏站在城外一处矮坡上看着浩浩荡荡出城的车马队伍,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了。

萧璃站在她的身后,问道:“你那天求的卦,可是为了龙央?”

路南屏一转头,飞扬的发丝掠过萧璃的鼻端,带起一阵淡香,使得萧璃有一瞬间的失神。

“才不是,为他,还不值得。”路南屏眼眸闪闪如星。

萧璃看着路南屏的背影,眼神越发深邃起来,每一次的接触,都让她的身影越发深刻的铭刻在自己的心头。

她与宫中时,真的相差太多。

在璃城的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感觉,这不是他熟悉的她。

那丝疑惑和探究秘密的好奇便无声无息的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一种深深的牵念。

他看着路南屏利落的翻身上马,急忙跟了上去。

邺县县城此时人迹稀少,寥寥无几的百姓低头快速的穿行在城中。县令府宅深院大,足足烧了两天一夜,此时空气里都充满了焦炭的气味,无数灰白色的飞灰在天际飘来荡去,将邺县县城笼罩在其中,没有风,空气里更多了一丝压抑和窒息。

龙央掀帘,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道:“城外扎营,通知邺县其余大小官员来见我。”

龙央刚刚吩咐完,一群汉子扛着粮库的米正往城外跑,乍见龙央,微微一怔,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别条路跑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声叫了一声“新官到任了。”随着声音,无声的关门关窗生顿时响了起来。

龙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耳际却忽然荡过一阵熟悉的淡香,一个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四皇子也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龙央心中没由来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路南屏,冷声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到这里,你可得对我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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