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皇后要带着皇帝去逛花萼楼，芸儿是震惊的。
“娘娘，那花萼楼可是……”即便是身为奴婢，芸儿也实在说不出‘怡红院’二字。
天色近暗，留西边余光若灿烂纱布一般笼在山头。顾姝靠坐在窗畔，手里捏着一本昙国史书在看，窗外余光照着她右边脸颊红彤彤的。
她将书翻了一页，才漫声道：“自古秦楼楚馆出绝色，咱们平素没机会去见识，如今既然有机会了，也该去长长见识了。”
“……”芸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秦楼楚馆的姑娘，出卖色相吸引男子，委屈求全，能从她们身上见识到什么？莫非，因为皇上许久不来贞宁宫，皇后娘娘自暴自弃，要学那般手段了不成？
她正想着，一抬眼便看到慧儿从院中小道来，就在门口回说：“娘娘，棠梨院的三姨太来了。”
“让她进来吧。”顾姝将身子稍稍坐正了，嘱咐芸儿去烹茶来。不多时，慧儿便带着钱鹃儿进来了。“姨娘快请坐。”
钱鹃儿仍旧一身素白的束腰宽袍衣衫，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头巾，将一头秀发掩住了，面巾已经取下。她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角眉梢却透露着满足的笑意。
她在顾姝右手边的莲花如意圆凳上坐了，方说：“娘娘但真是料事如神，若非你事先安排，今日那几个人到场捣乱，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我虽然提前谋划，也要姨娘临危不乱。”顾姝和钱鹃儿也算是老相识了，商业吹捧实在多余，“那些人现如今在哪里？”
“按照娘娘的吩咐，只逮住了那个牵头的人，已经关押在柴房里了。其他人都放了回去，派人一路跟踪，发现他们都是城外的叫花子。”钱鹃儿道。
“看来幕后之人很高明呀，做的滴水不漏。”那些叫花子，不过是拿钱办事，幕后之人既然懂得喊叫花子来捣乱，必然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现在唯一的一条，应该就在那个领头之人的身上了。
“娘娘，接下来该怎么办？”钱鹃儿深知，此刻的顾大小姐，已经不简单了，也不敢乱说一句话。
“让我想一想。”顾姝伸手挠了挠头。
什么人会在别人看开张大吉的时候，派人来捣乱，用的还是这么低级恶劣的手段？
一，商业上的对手。
白城开茶点铺子的不少，但多半都是些小买卖，顾客都是那些平民百姓。而束竹阁的糕点，主要是争对达官贵胄设计的，应该不大可能抢了他们的生意。唯有一家磬香坊或可一敌。
但芸儿已经调查的很清楚，磬香坊远在西市路口，两个茶点铺子相隔十万八千里，对他们的生意影响是有一点，应该不至于那么深仇大恨才对。
不是商业上的对手，便是私仇？
钱鹃儿是顾府的人，必不可能以真实身份露面，莫非是他们办差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身份，引起了与顾府有仇的人？可若是这样，那人的身份地位定然不一般，要陷害顾府，用得着这种不痛不痒的下作手段吗？
不是商业对手，也不是私仇，那会是什么？
芸儿端了茶进来，先捧了一杯给顾姝，又捧了一杯给钱鹃儿，静静地立在一旁听吩咐。
顾姝捧着那杯茶，仍旧在想今日到束竹阁捣乱的幕后之人是谁。她不开口，钱鹃儿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只剩下了轻微的喝茶的声音。
“等天黑了，守卫松懈一点，让那领头人自己逃出去吧。”沉吟良久，顾姝终于做了决定，“派人跟着他，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近几日都和什么人接触，尽量把他的底细查出来。”
“是。”钱鹃儿应声，随后又笑道：“今儿算是有惊无喜，光是账面流动资金便有上百两，刨去成本费，少说也有二十两的进益。”
提起这个，顾姝便想到另外一件事。她示意芸儿关上门窗，倾身同钱鹃儿道：“姨娘，开铺子除了赚钱之外，还要姨娘替我留意着白城的动向。希望有朝一日，束竹阁，不仅仅是一家茶点铺子，更是我的助力！”
钱鹃儿何等聪明的人，自然能明白顾姝话中的意思，她只是一时间不敢相信，便呆住了。若她刚才没有听错，按照皇后的意思，是要让束竹阁在外打探消息？如此一来，整个束竹阁就变了味道，也危险起来了。
但束竹阁本就是皇后的，她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而她钱鹃儿只是个代理人。
“打听消息倒是可以，只是，铺子里的几个小丫头都没经过训练，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胜任。”钱鹃儿只需要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她知道，顾姝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放心，一回生二回熟嘛！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让芸儿通知你的。”顾姝说着话，仍旧拿起那本册子，看了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钱鹃儿也算是放心了，见没有别的话了，便起身告辞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顾姝便起来，穿上一身湛蓝的束腰男装，头发也束起来，早早地侯立在琉璃院门口。
住在琉璃院是墨子良的意思，用他的话说，就是想追忆一下与顾姝之间的点点滴滴，顺道再给顾大小姐一点难堪。
对于自己杀了自己这件事，顾姝已经释然了，毕竟目前找不到任何好方法，证明她顾姝没有杀顾姝，这个黑锅她就只能背着了。
琉璃院外几株金桂飘香，东边山头日光灿烂，墨子良就是在这般浮香暗涌的环境中踏出琉璃院大门的。
只看了一眼，顾姝便笑的前俯后仰，那笑声瞬间传出了三里地之外。
不是她动作浮夸，而是墨子良今儿的一身装扮，实在太夸张了。
紫色绣曼珠沙华的内衬，外面是红艳艳绣祥云纹的纱衣；腰间佩着翠玉珏、绣有回文百合的香囊；靴子是配套的红色，头上玉冠是飞翅的；手里拿了一柄画有桃花扇面的竹扇。
俗话说得好，基佬闷郁紫红原谅绿，他全占了！
面对皇后丝毫不给面子的嘲笑，墨子良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咬牙道：“闭上你的嘴。”
顾姝一把捂住嘴，上下将墨子良再打量了一遍，猖獗的笑声变成了闷笑，“皇上，你收拾成这样，不像个逛怡红院的，倒像是个住在怡红院里的。”
墨子良一个眼神杀，瞪的顾姝乖乖闭嘴，他才满意地摇着扇子，阔步生风。
顾姝小跑着跟上去，一把将他拉着往反方向走，“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在顾府，门口肯定有不少人在盯着，您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准备上白城头条吗？”
“放手。”墨子良冷声。
顾姝乖乖地松手，“咱们走后门。”
仗着腿长，墨子良直接超过顾姝，往后门去。高宇阳已经候在那里。
“你做什么？”嘉囿皇帝心情不佳，对自己的大统领也没什么好脸色。
换了一身浅褐色短打常服的高大统领微微颔首，“是皇后娘娘吩咐，皇上要微服出巡，卑职不离左右。”
墨子良回头看了一眼顾姝，很是不解，“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顾姝无辜地眨巴眨巴眼，“臣妾带着皇上去逛怡红院，就要对皇上的安危负责……”
“怡红院？”介于太过震惊，高宇阳不等顾皇后把话说完，便生生地打断了，“您二位要去怡红院？”
“对，就是怡红院。”不等墨子良答话，顾姝便抢着回答：“说不定，皇上还能带几个美艳的妃嫔回去，日后后宫里热闹了，能凑两桌麻将呢。”
墨子良蹙了蹙眉，一把拉住顾姝的手臂，“刚才朕就想问你，白城头条是什么？麻将又是什么？”
顾姝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道：“就是赌博的一种，皇上有兴趣回头臣妾教你。”
“朕没兴趣。”墨子良声音仍旧是冷冷的，率先出门去了。
眼看着高宇阳一脸担忧，顾姝在他肩头拍了拍，“放心罢，皇上不是那种不懂自爱的人，他至多就是去看个热闹，不会真带个女子回去的。”
话是这样说，但高宇阳忧心的是这个吗？堂堂皇后，带着皇上去逛怡红院，这要是传了出去，昙国皇室还要不要体统啦？他这个禁军统领，还要不要面子啦？
花萼楼是白城最大的怡红院，位在南市最中心。三层小楼俱是八角飞檐，檐脚挂着各色的灯笼，一到晚上，所有灯都亮起来，是南市一道独特的风景。
去怡红院找女人，一向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故而大多数男人来花萼楼，都是在晚上。像顾姝一行三人这样，大白天来花萼楼的，很少。
是以，当他们三人到花萼楼时，楼里只有一个龟公在。
“哎哟我说公子们，咱们这里做的是晚上的生意，姑娘们这会儿都忙着睡觉呢，谁大早上的起来逛窑子呀？”
眼看快四十岁了的驼背老头不停地往几人腰间瞟，看着那些佩饰不俗，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再看其中一个女扮男装的，丝毫也不像是来逛花楼的，立即生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