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卉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长宁元宁宛 > 第67章 今安在 上
林氏瞥了一眼那个罐子,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昨日玉嫆来同她说,院里那个做事的小厮没递成条子,果然是被人发现了。

不过她面上仍未露分毫:“这是什么?不曾见过。”

“祖母”宁宛待要说下去,却突然被恒亲王出声打断。

“好了!”

这声音震得宁宛也一愣。

“清早起来便是让本王断案子的吗?今日已延误了时辰,这些事情都休要再提了!”恒亲王环顾了一下站在院子里的众人,最终视线落在宁宛身上。

“安竹园如今还有位小姐,便由顾嬷嬷助宛儿协理你们园子诸事吧。本朝盖没有侧妃管事的,规矩都守着些。”

恒亲王说完,也不看众人反应,便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宁宛红着眼睛,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瞧见恒亲王的反应了,祖父明明瞧出了其中有猫腻,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甚至都没让她将被扣下的香儿带上来。

原以为祖父会替她做主,到头来,也没有用吗?

院内众人各怀心思,既恒亲王前边走了,后面诸人也未敢再多话,只一一的都做自己的事情了。

顾嬷嬷瞧宁宛似气色不太好,又见此处人多眼杂,少不得做主,忙将宁宛扶回清萱阁,又安排落珠妥善保管好罐子。

宁宛这一路都有些游离,好似又回到了世子妃刚去那几天,也将顾嬷嬷吓得不轻,她和齐嬷嬷两个,又兼着几个大丫鬟安慰了半日,好不容易才哄着宁宛睡了个中觉。

等天将黑时,恒亲王才回府,便着人将宁宛唤去了书房。

宁宛心里是存着计较的。她原以为这府里唯有祖父公正,必会给她做主,可谁料到祖父也驳了她的意。此时恒亲王再叫她去书房,宁宛便也存着气了。

心里计较归计较,礼数不能落下,宁宛对恒亲王的敬重也未减少,只是她有疑虑,祖父又是为何阻止她接着说下去呢?

恒亲王的书房布置得简单,可门前向来是放了侍卫把守的。书房里不少重要的东西,轻易不让人进,宁宛倒是有幸,成了这个书房里第一个进来的姑娘。

外边天暗了下去,书房内点了灯,映得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多宝架上搁了许多宁宛不曾见过的奇异玩意,大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恒亲王正坐在桌后,手里拿着本书,静静看着。

“给祖父请安。”宁宛行礼。

恒亲王这才看到她已经来了,于是将手里的书放下,轻声道:“坐。”

宁宛在祖父面前多少有些拘谨,见着靠墙一排摆了两个椅子,忖度着挑了远些的一个坐下,斜着身子正好面对恒亲王。

“顾嬷嬷将你教得不错。”

宁宛不知这一句是何意,只得中规中矩答道:“承蒙圣上和祖父厚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睿儿都同我说了。你是个聪明姑娘,今日的表现也出乎我的预料。”恒亲王又换了话题,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宁宛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祖父,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哪句都不甚合适。

“你母妃的案子,大理寺已定了论。王婆子纵火伤人,不日便会处死。钱管事和钱婆子看顾不周,我也已夺了他们管事身份,另选了新人。”

恒亲王说得平静,宁宛心里却翻江倒海。

“可是,柳侧妃”再不顾得许多,宁宛倏忽站起身,脱口而出。

“这世上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也不是直来直去便可以解决的。”恒亲王目光看向多宝阁上一个被擦拭得分外明亮的梅瓶。

宁宛不解。她只想将真凶绳之以法,以报母妃之仇,可这路上困难重重,竟越发出乎她的预料。明明人证物证俱全,只要稍一查证就会水落石出,为何却总差着最后一步呢?

“我知道你想说的事情,可此时不是时候。你这法子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动不了敌人分毫,还折了自己进去。”

听得恒亲王如此说,宁宛愈发想不通了。她都拿了人,也有物证,又怎么会动不了敌人分毫呢?

“宛儿愚钝,请祖父明示。”

恒亲王却轻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证据齐全了,可你知道,王妃院子里昨夜便处死了一个小厮吗?”

昨夜,处死了一个小厮?

宁宛虽才知道这事,可前前后后太过明显,她又怎会猜不出这其中联系!原以为自己动作够突然够快了,竟然又是失算了吗?

见宁宛愣在那里,恒亲王摇摇头:“你虽聪慧,可到底经事过浅,虽有顾嬷嬷教着你,可到底还欠着些。你母亲去了,你身边也无人,往后我会派些侍卫到你院里。只是这暗地里的弯弯绕绕,还只得你自己参悟了。”

宁宛也不是愚笨之人,恒亲王话已至此,她也大概明白了祖父的意思了。柳侧妃放火不假,恒亲王妃下毒不假,可宁宛人单势微,如今尚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日子还长,她既决定了自己立起来,就断不会有再缩回去的道理。今日不是时候,总有是时候的那天,她只需走好现下的每一步,自然能搏来沉冤昭雪那一日。

“谢祖父教诲。”宁宛站定行礼,眼内已俱是坚定。

恒亲王点点头,随即扬声:“袁刃。”

一名身着黑灰衣裳的带刀侍卫推门进来:“属下在!”

这人宁宛认识,常年跟在恒亲王身边,先前也是他跟着王爷到庄子上去处理事情。

“你去拨两个人品可靠,功夫过硬的侍卫到四小姐院里。往后旁的事不用管,只认四小姐一个主子就是。”

“侍侍卫?”袁刃疑惑了一下,这拨给小姐的人,不该拨几个通武艺的丫头吗?

“明处里护着便是。”

恒亲王话说到这份上,袁刃自也是明白了。王爷这是敲打有些小人呢,告诉他们,四小姐是王爷看管着的,打主意那些可悠着点。

“属下遵命!”袁刃对这个四小姐也挺有好感,自然是欣然领命。

“祖父”宁宛却有些犹豫。

府上只她一个小姐有侍卫,这会不会有失公允?

“无妨。你是嫡出小姐,又没了生母,就是我不做这件事,皇兄也会做的。”

“宛儿谢过圣上和祖父厚爱。”

“起来吧。明日里我让袁刃带了两个侍卫去,若有不妥,你同袁刃说便好了。”

“是。”宁宛又福一礼,这才退了出来,回了自己的清萱阁。

安竹园里,只有秋风扫过树叶的声音。天气渐凉,宁宛的屋里,已准备了毛毯厚被,随时换上。

穿过回廊,不经意间却瞧见元启同的书房里,也亮着灯。柳侧妃刚从里面出来,似乎有些生气,迈着步子就回了自己院子。

“你去跟落雪说,让她打听打听侧妃怎么了。”如今宛儿于这些事上也会留意些,见此情状,便小声交代了身后的落花。

落花自是应下不提。

而元启同的书房里,赶走了柳侧妃,顿时安静了下来。

灯火摇摇曳曳,元启同的影子照在墙上,也有些迷离起来。

桌角上放着的玉镇纸,好似是他和薛梓沁刚成婚那年,薛梓沁送他的生日礼物吧。几年了?好像有十三四年了吧。

元启同忽然有些迷茫。

他曾经和薛梓沁那般恩爱,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纳妾,可没想到,还不到一年,王妃强塞了一个王诗悦做侍妾。等到妻子出了事,两人到了褚州,过了六年安静日子,甫一回京,又都跟着变了。

墙上的暗格里,放着一卷画,元启同突然起身走上前去,轻轻将那画轴拿了出来。

精致的画卷在灯下缓缓展开,画上的女子一如当年般温柔地看着他。

那是两人初识那年,元启同画给薛梓沁的。

后来什么都变了。

母妃跟他说,这个媳妇不守妇道,将一切贬去褚州的缘故都推到薛梓沁身上。及至后来柳萍进府,他那时同薛梓沁冷脸相对,又仿佛从柳萍身上看到了当年薛氏的影子,正和这个侧妃柔情蜜意。

枕边风吹了不少啊。薛梓沁如何不将他看在眼里,薛梓沁如何善妒狠心。

多可笑啊,当年他那样爱过的人儿,竟就这样渐渐疏远了。终于,再也挽回不了了。

而他直到此时,方觉出其中不对来。若不是今日宫中父亲的一巴掌,大理寺的言大人将凿凿铁证摆在他面前,他竟还要替那个女人谋一个世子妃之位!

可他终归意识到得太晚了。

长子离心,幼女冷对,他失去了她,也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画卷上的人儿仍温柔地笑着,眉眼间尽是温情,可元启同却不自觉湿了眼眶。

至此方知,他失去的珍宝,里边竟也掺了他的推波助澜。

后半夜一场秋雨淅沥而至。

阖府里都暗了下来,只余廊下几盏灯笼在雨里左右摇晃。

恒亲王妃屋里只点了床头一盏烛灯,袁嬷嬷跪在小几上,一边给恒亲王妃捶着腿,一边说着今日的事情。

“府里那个小厮处理干净了。他原是买来的,家里亲人也不知何处,定不会寻上来。那叫香儿的丫头,关在四姑娘院里,等风头过了,老奴寻了人悄悄处理了便是。”

“嗯。”恒亲王妃应了一声。

“今日王爷叫了四姑娘到书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柳侧妃先时遣了丫头来,说世子爷将她赶出来了,不让她陪着。”

前半句林氏没什么反应,等听得后半句,这才猛然睁开眼:“同儿不亲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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