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卉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丁七郎高尊 > 第34章
俞文照盯着秦铁城:“秦叔叔,你走是不走!”

吴没骨头冷笑:“秦大先生,你要是肯自己死了,我倒可以放这沈家庄的人一马,但你可舍得么?”

这话一出,秦铁城身子震了震,沈正学大喝道:“姓吴的,不过一个老书生被我们家的下人打死了罢了,你就要杀沈家庄上所有的人?秦大先生又怎么得罪你了,这样逼他?我姓沈的给老书生抵命还不成么!”

吴没骨头冷笑:“老书生连惹都不曾惹你们过,你们都能打死他,我为什么又不能杀了你这里的人?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死,你以为我傻么,你死了就全都放过了?”

秦铁城此时惨然地对俞文照道:“照儿,秦叔叔自然是对你照顾得不够,害你受了六七年的苦楚,我不能劝阻你杀人,但总也不能看着你杀人,却更不能对你动手,因为你确是在这世上受尽了欺负,你的确有这个资格恨这个世界的,只是——只是你……你咳……好、好自为之!”

俞文照正觉得他语声有异,抬起头时,竟见秦铁城嘴里竟向外吐着血,身子也软软地要往下倒,俞文照一把抢上去扶住他惊叫道:“秦叔叔,你怎么了?”其实也不用再问,都看见了秦铁城心口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把短刀,刀锋入肉,只一个刀柄现在外面,而他到底是怎样剌了自己这要命的一刀,在场这么多的大行家,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秦铁城用的什么手法。

秦铁城冷冷地瞧着吴没骨头,艰难地道:“姓吴的!”

吴没骨头待要又抢白说自己不姓吴,却又实在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秦铁城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秦铁城道:“我肯死——现在就死……死……死——在你面前,你总放——放放、放得这里的人——过过了罢!”说罢直直地盯着吴没骨头。

吴没骨头怔怔地点点头,忽又大声地道:“我他妈的就是放个屁也比这些王八蛋信用好上百倍,你他妈的废话那么多干么?”

俞文照面色铁青得可怕,秦铁城的头一歪,俞文照这才明白过来,沉声吼道:“鬼郎中,你快些给老子过来,不然老子剁了你去喂狗!”字字足以穿云裂石,沈家上下武功高如沈万钧,也只听了四个字,耳里便没有了知觉,那些赶来救火的下人更是抵受不住,翻身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众人也都明白了其间的就里,十二恶人跺得脚下的石板都裂开了,吴没骨头心知秦铁城是俞文照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只是想要气走他罢了,却万万想不到秦铁城竟真肯用自己的命来换下这里所有人的命。有眼无珠和王砍对视了一眼,跺脚跃了出去,接着听了一片惨声由近而远,竟是这两人乘俞文照还没有下令放人之前要多杀几个人,本来他们想就在这院子里就动手的,但却怕被俞文照马上喝住,于是就躲出去了不但他们一路杀人,还去叫丁高天和纪春秋领着元兵也动起手来。

沈万钧三兄弟虽是耳朵被俞文照震得一时失聪了,却也看出了秦铁城身受重创,一齐失声叫道:“秦大先生!”三人一齐向秦铁城跃去,却不防俞文照心头怒极,出手便是十成力的一招云龙三现,三人纵是全神防备都未必避得开俞文照出手攻势,此时心有所属,更是全无防备。人各胸前受了重重一掌,被立时打得倒飞了回去,韩千秋此时也收了功,连忙跟着沈经天和那女子一人接住一人,却还是根本抵不住俞文照的掌力,分三团重重地撞到了佛堂的墙避上,落了下来。

俞文照冷冷地道:“吴老鬼,有谁敢乱动你们就只管杀!叫他们算在老子帐上!”说罢扶起秦铁城的身子,盘膝坐下,吸了口气,内力运到掌心,掌心抵住秦铁城的背心命门大穴,两眼发直,把自己的功力真气源源传过去,却全然对秦铁城胸前刀柄处汩汩冒血,口里呕血,就连耳鼻里也溢出血来都视而不见!

吴没骨头叹了口气:“老大,秦大先生很难救活了。”

俞文照没好气地喝道:“放屁,闭嘴!”他心神大乱之下,居然连逐渐缓下的脉动都全然不觉。

方才韩千秋给沈六公子输入内力,不过轻伤而已,韩千秋都一直说不出话来,而俞文照片刻之间头上冒起升腾的白色雾气,内力之强已是骇人听闻,一听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更是惊得一个个都呆了。

众人还在发怔,鬼郎中和丁高天已然从房上跃下来,白无邪也跟在后面。

白无邪一眼就瞧出秦铁城伤足已致命,失声道:“小祖宗,你不要白费气力了,秦大先生已是不行了。”

俞文照咬紧了牙,心头惶急,白无邪的话他根本就是充耳不闻,只是全神把内力传过去。

鬼郎中向白无邪使了个眼色,白无邪会意,也就没有再说话。

五十七说笑

鬼郎中伸手却拉秦铁城的腕子,竟然发觉他的脉息已无,生机绝断了。

俞文照却全然不觉,只是把真气源源送出,鬼郎中刁刁的手指被内劲震得发麻,心下骇然,被电震了般连忙向后便跳,却正撞了丁高天一个满怀。

四下惨声响起,元兵虽然未动,但鬼愁谷众人却在动手了,虽然鬼愁谷众人身份地位和沈家庄的庄丁们相差无几,但武功却真是天壤之别,更何况沈家庄上除了壮年汉子之外,便是老弱妇孺,鬼愁谷众人手起刀落,极少走空,沈家庄上众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冒死去冲元人兵阵,虽然元兵不曾受命推进,但谁敢硬要去闯,只能被射作剌猬一样的剌猬,这样送死的草包笨蛋便是孔老夫子都不会从棺材里跳出为为他们念经超度的,那倒并非夫子他老人家老混帐不慈悲,而是因为孔夫子也根本就没念经过。

经本该是和尚们念的,孔夫子他老人家老王八蛋若是念起了经,非但抢了和尚的饭碗,亦且后来的董仲舒、程颐和朱熹之流的高明先生岂非也要剃光了脑袋当秃驴了么?真他妈的阿弥陀佛,鳝哉鳝哉!

有眼无珠和王砍都不是笨蛋,都知道这沈家庄的人也不可能尽数杀了,但总抢在俞文照下令退兵之前杀些人过过瘾,吃不饱不要紧,那总得要有些点心填填肚子那才说得过去罢!不是他妈的还有句话说的么:“牛背上摔跤,马背上翻骚!”

鬼愁谷众人全都红着眼睛,无分老幼,能杀的人就决不放过,杀得最起劲的就是纪春秋,纪春秋手里的大铜锤比丁七郎的大斧头都还重上三四斤,双手握着锤柄乱扫,碰着的筋断骨折,荡上的头开脑裂,就只是被带上些许,那也是立死无救,他身周两丈方圆内全是攻击的范围,沈家庄的人再厉害也不过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三四流脚色,而丁七郎手下的那些人数年苦囚都已可算得一流了,根本没有人架接得住他的大锤,当者无一活口,甚至在他的铜锤之下已打死了六个孩子八个老叟和八个妇人女子!

天上阴云四合,仿佛太阳都不忍再看这场杀戮,而躲到了云层之后。

但是太阳却见证了六年前这群汉子不屈的厮杀,鬼愁谷那惨烈的一役,鬼愁谷将近两万人马被杀得剩了不到两千,而这些人势败也决不曾求过敌人宽饶他们,他们自然就有资格不饶别人的活命!别人欠他们的血债,他们也定要让人用同样惨烈的荼毒来血洗自己的仇恨!纵然杀的是无辜的人,但当年武林各派又可曾有人管过他们的无辜么?世上总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罢!

人被打倒了并不可怕,也根本不可耻,真正的人倒下去了也会尽力的站起来,就算是一时站不起来,也必定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重新振作!一心只想别人施舍和可怜的人只能是草包和笨蛋!

只有笨蛋才会苦盼别人的可怜和施舍!

※※※

一个旋风绕着俞文照转了几转,俞文照这才醒过来,见鬼郎中皱着眉头发呆,轻声问道:“鬼郎中,怎样了?”他居然未发觉秦铁城的身子早已冰凉得透了!

鬼郎中摇摇头,却不说话。

俞文照怔了怔,却听到了纪春秋狂吼着已是赶杀到了庄门一带:“住手!”俞文照的喝声虽在杂乱的厮杀中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纪春秋听了,扯着茶楼的幌子借力跃上了茶楼的房顶:“住手!”

沈家庄上众人早被鬼愁谷众人杀得心寒了,只是为了活命苦撑罢了,而鬼愁谷众人齐地停手之时,沈家庄众人如蒙大赦,哪敢再动手!

虽然看不见,但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沈家的大宅子里,知道那里才是决定生死的地方。

俞文照轻轻地放秦铁城躺在地上,叹了口气:“老子在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这话说出来,便是被他打得伤重的沈家三个庄主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俞文照自顾自地道:“我在双龙山庄受苦的六七年,他虽没来救过我,但我记得爹妈在世的时候,他也很是疼惜我的,那天在双龙山庄我叫你们杀了他,那也只是气话罢了。在这里,我也不过只是想要气走他罢了,他竟然受不起一点气,吴老鬼,你说,我就是把他气死过去又怎的他了,他竟这样想不开?何况算来,老子这也不过是头一次气他罢了!”

吴没骨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来气得不行,听了俞文照的话,却苦笑了:“姓秦的,早知道你他妈是这副德性,老子就揍你一顿算了,你霸王硬上弓逼得我们做了这赔本生意,纵然你是赚得一本万利,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这不是生意经的生意,我们两家都他妈的吃了大亏,只有别人捡便宜!”吴没骨头仰天一声长啸,飞身奋起一拳击出,打在数丈外的那小楼阁的一个石柱上,那石柱子质地本来就极坚硬,竟被他一拳还是打得乱屑纷飞,小楼也吃他一拳打得一角斜倾,瓦片落地哗哗摔得稀他妈妈的烂,粉他妈妈的碎。这人当真是说到做到,明明满身的怒气火气和杀气无处出,他竟真没有再向沈家庄上的人再动一个指头!

吴没骨头却借那一拳之力一个倒纵翻身,乱瓦从他面前落下,吴没骨头只是发怔,喃喃地道:“老书生呀老书生,小秃子是草包,小秃子是王八蛋,现在他妈的我这混蛋被猪咬断了腿,被狗咬断了手,你老人家的大仇人小秃子只能眼睁睁地放过他们,我小秃子不是人!我是个……”吴没骨头狂笑起来,却又喷出一大口血,直喷得钱独脚一头一脸全是血!

白无邪连忙一把扶住吴没骨头,道:“老祖宗,你也不要憋得自己太难受了好不好?”

鬼郎中一脸的讪笑:“师弟,吴大爷还好些,这位小祖宗的内伤才重哪!你看他面上嘻皮笑脸,其实一肚子全是心事,就是难受的时候也是笑嘻嘻地不露半分痕迹,但这样的人最容易憋出大病来。秦大先生死了,已是剌激得他够受了,他刚才还冒死输出了那么多的功力……”鬼郎中吃过俞文照的大亏,自然是盼这小混蛋死得越早越好,死得越快越好,但此时十三恶人聚在一堂,也不要说他一个鬼郎中,就是再有十个刁刁,那也决不敢动什么坏心思,而且自己的师弟也不帮自己,更是不敢乱来——鬼郎中滑头之极,看风色的事只怕世上少有人能有他那样在行的,这样的人万万是不可能做傻事的。

俞文照却又笑嘻嘻地瞪着鬼郎中:“你老鬼刁少胡说八道,小心老子又把你吊起来,这回老子的飞刀是决不落空的了!”

俞文照问道:“刁刁,你想被老子再吊起来玩么?”

鬼郎中吓了一跳,双手乱摇:“不想,不想,小老儿也根本不敢想,我闭嘴还不行么?”

沈家众人这才明白果然鬼郎中跟这混帐少年是一伙的,昨天竹林的毒果然是鬼郎中帮这少年对付众人的,眼看连鬼郎中都对这小鬼这样怕法,沈大公子怎么能不吃俞文照的大亏?但再一想想,鬼郎中本就是江湖上人见人头痛,鬼见鬼心慌的角色,竟然对这少年如此怕法,不觉又是骇然,江湖上怎么出了这样厉害的人物!想想这两天这少年的说话行事,当真委实是厉害无比,绝不可能是刁刁在演戏给他们看!

俞文照又看着秦铁城的脸,怔了半天,长叹了声,转头看着沈万钧:“沈大庄主,今天我秦叔叔用自己的命换了你们这里所有人的命,那也说不得了。但是你也给我听着,一,你拿出三十万两银子交给寿阳孟州和平晋三处的官府,这钱就交给鞑子兵带回去。”

沈万钧叹了口气:“是,在下照办就是。”

俞文照又道:“第二件事,你们今后给我离开这里,从此不准再出江湖。”

沈万钧苦涩地点头:“此事在下也听凭吩咐。”

俞文照怔了半天,又才道:“你们把这里的庄院宅子一把火烧了,不能留着便宜鞑子!”

俞文照纵声大笑,跃起身又想要到小楼顶上去,却只拨起两丈高,人便直直地摔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鬼郎中最先抢出,却因为他实在没有下苦功在武学上,虽慢了只一拍,但总也是慢了一拍。

王砍和有眼无珠也早回来了,此时见了这样情况,十二恶人都是相顾愕然,刁刁摇头苦叹:“王大爷呀,区区在下早就说过了,这小祖宗给秦大先生运力早就太过了,何况他心头的气苦根本不肯表现在脸上,本来呢,若他肯大哭一场发泄出来倒还好些,可他硬是把心头的郁结闷气憋在心头,他本就脱力了,又加上里头的心伤,治疗起来可就真要费一番手脚了。刚才你们可都听见了,不是区区在下的话没有说在前头呀!”

吸血老张冷冷地道:“你想要叫他哭?以前我们跟他在一起,倒是常常他从梦里稀里哗啦的哭醒,但却从没见他在醒着时流过一点的眼泪!你可真会说笑!”

刁刁不敢作声了。

白无邪一言不发地封住俞文照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之后,却对了他心口猛击一拳,看得众人险些惊叫出声,这样一拳本来算不得什么,但此时却是俞文照内力耗尽身心俱疲之际,只怕这一拳已足已要了他命了,却见俞文照口一张,便吐出了几团已凝成暗红的血团来,沈家众人这才知道白无邪原来是在给俞文照治病。

白无邪向刁天一伸手:“师兄,拿来!”

众人又吓了一跳:“原来这大恶人跟鬼郎中是同门师兄弟!怪道医疗手段这样古怪奇突!倒不知他问鬼郎中要什么东西,原来当年的那个梁遵道并非鬼郎中的师弟。”

鬼郎中瞪起了眼:“你小子凶什么?好歹老子也是你的大师兄,你便连个请字都不说么?”嘴里虽骂着,却还是伸手拿出了一个小纸包,交到白无邪手里:“你等着,我去找点水来。”

一会,果然刁刁拿着葫芦瓢舀了大半瓢水来,蹲下来,空出一只手捏开俞文照的嘴巴,白无邪打开纸包把里头的粉色药末倒进口中,鬼郎中把水灌了送下药去,又一抬他的下巴,合上了嘴。正要帮他运功推动药力,钱独脚却叫道:“白无邪,你让开,我来。你不知道他身上内力的走向,此时他虽虚弱,但他毕竟练了好几门截然不同甚至相攻相抵的内功心法,护身之气却非同小可,若你硬要归纳,小心反震伤了你自己。”

五十八默契于心

白无邪吓了一跳,但他知道十二恶人绝不危言耸听,连忙让开了。

钱独脚丢开双拐,坐到地上,对了面一掌按在俞文照膻中穴上,行功推发药力。

沈氏三兄弟一个个被俞文照打得不时吐血,但十三恶人还在,也没人敢把他们弄到房里休养,韩千秋身上的伤药全给了三人吃下。

过了一会,钱独脚手一按地上,跳了起来,大才子道:“丁高天,你在这里守着这些人把银子交到元兵手里,然后叫他们都离开这里,你再来追我们罢!”

丁高天躬身道:“是,孙儿知道了。只是前两天丐帮那些派来给姓沈的报信的那几个化子,怎样收拾?”

不要脸冷冷地道:“全杀了,不留一个,不要以为我们帮他过一次,他就能在我们做事的时候胡说八道指手划脚,那几个臭叫化杀了,再叫人送回去,叫他们看看敢跟我们捣蛋的下场!”

沈家众人听得发怔,韩千秋险些跌坐到地上,原来丐帮还是派过人来报信的,却是被十三恶人给半路截住抓起来了,先前众人见了鬼愁谷兴师动众来犯,以丐帮耳目之灵,万万不可能绝无消息的,纵然鬼愁谷的人能神出鬼没,但三处元兵出动,那再怎么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本还有些怨丐帮冷眼做看客,此时方知怪错了人。

王砍俯身把俞文照背到背上,当先跃上了墙头,屠还原也把秦铁城搭到了背上,沈镇江艰难地道:“各位且——慢,秦大先生为保在下一庄人命,咳——沈家庄无以为报,请容在下等人拜谢!”

屠还原冷冷地道:“你们若不舍得他死,为何不自己死了?你们拜不拜谢关我们屁事。我们走!”说着也跃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

白无邪扶了吴没骨头,跳上了墙,转眼之间,鬼愁谷十三恶人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恍如梦靥着魔一样的沈家众人。

风吹过,风中满是杀伐之后的血腥气。

原来人身上的血是用来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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