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卉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江山何辜 > 第十五章 公文
  然而这到底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车帘之外还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终究不能让她真正安心下来。

  “额尔德木图是谁?”华乐想起之前那粗犷男声口中的名字,若有所思,“孟和将军称为‘我王’?”

  男子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解释道:“额尔德木图正是漠北王,在大宁赐给先王的称号是北戎王,现下这个称谓也已经传到我王身上了。”

  华乐一愣,蹙起眉问道:“鲜卑族起于东胡,后逐匈奴,按理来说,不应该称你们的首领为‘可汗’么?”

  男子驾驭马车渐渐走慢,声音低沉的和她说着:“鲜卑起于东胡大抵是中原相传最为广泛的说法。这么说,对也不对。”

  “先王当初受领大宁皇帝——也就是你的父皇封赏,封其为北戎王,公主可有想过北戎是什么意思?”男子驾驭着马车停了下来,远远的,在这个地方已经能看到他们来处的方向火势冲天。

  男子侧头微微朝着后面车帘看了一眼,随即轻轻一叹,拉过缰绳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在最初的时候,我鲜卑一族是东胡中的一支。东胡、濊貊、肃慎被称为东北三大民族,居于匈奴以东——这是为什么叫东胡的原因。”

  “然而事实上,东胡只是一个部落联盟,里面包含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曾经,东胡向匈奴讨要名马、土地、阏氏,后来被匈奴冒顿单于击败,退守乌桓山与鲜卑山。

  “而我们如今的鲜卑一族,便是由当初退守鲜卑山的族人相传而来——不对的是,我鲜卑虽说起于东胡,却在当初击溃匈奴之后收拢了不少其他族族人,例如羌族等等,其血脉之杂乱,早已不是最初传下的那一支族人血脉。

  “至先王,一统西戎北狄,夺下整片草原,是以你父皇封为北戎王。在整片草原上,哪怕是归顺,一些部落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私底下动作频频。毕竟各族族人众多,草原又太过宽广,各个部落到底还是各自为政。

  “公主今日遇到的不过其一,待日后入了草原,生死之事怕就要见得多了。一是今日这种前来偷袭刺杀的,二是……在草原上,人命或许还比不上一张羊皮。”

  华乐静静听着,这些东西如若男子不说,她也没有地方听去。毕竟是日后自己要生存的地方,现下多做了解,总比临头两眼一抹黑要好些。

  “先前小人也说了,草原上地域宽广,各族族人混杂而居——鲜卑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男子面上带了凉意一逝而过,“没有文字,何以传承,何以教民,又何以化民?”

  “都道我漠北民风彪悍,”男子笑了一笑,“食不饱腹,事关生死,何敢推让?”

  “漠北竟是没有自己文字的么?”

  “你们中原,寒门子弟若要读的起书,习得起字又要花费几何?”男人叹然一笑,“公主在宫中大概不知,便是中原一姓之族,百口之家,却也只能供得起族中二三子弟,其余人等,皆是缩衣节食,以盼这几人鱼跃龙门。族学一说,却向来是豪门贵族之流方才办的起的。”

  “我漠北有一国师,是一位汉人,学富五车,然而这么些年,也不过在王城之中化民略有成效。这就是为何孟和将军称可汗为王的原因。”

  树上,有一白晃晃拳头大的东西朝着男子抛了过来。他面不改色的接了,一边说一边将扣在手里的纸团展开,那是一副简易的地图。

  华乐坐在车里,一时有些怔然:“因此,公子和本宫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何用意?”

  “公主天潢贵胄,嫁过去之后便是我漠北王后,母仪天下,万望公主将教化万民于己任。”男子道,“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然而这个过程,实为不易。”

  华乐坐在车中思虑着他所言,这句话华乐听过,大意是指,以政法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虽不敢违反,却不以为耻,而以礼义来约束,不仅会主动约束自己,而且对于违反之人引以为耻。

  然而他也说了,漠北之民风彪悍,人命之贱怕还比不过一条羊皮——不,不对。

  华乐蹙眉想着,人命如何比不过一条羊皮,或者说,羊皮如何能比得上一条人命?

  华乐的眼眸蓦然一怔:羊皮抵不上一条人命,但如若少了这张羊皮呢,她早就听闻草原上白昼火热,夜里冰寒,所谓羊皮,不过是取暖之物,能让人拼上命也要保下的羊皮,其背后关乎着的,是否也是人命?不过是他人的命与自家人的命罢了……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然而不刁,怕是连命都保不下来了,”华乐喃喃道,“将这样的子民束之以礼,唯有先饱腹,后才能经纶以化之。”

  “不对,听闻漠北以三万牛羊牲畜、万石粮食以朝贡,求娶公主,如何子民却要如此……”华乐一把掀开帘子,“是北戎王赋税严重么?”

  男子一怔,随即哑然:“草原不比中原,哪里来的那么多赋税?都是每年各个部落贡上来的。草原上向来不缺牛羊,但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至于说粮食——孟和将军两千亲军,一路自关外行至长安,路上山匪贼寇不知缴了多少。金银我们自己收下,粮食便充到纳贡车上去,原本来的时候,我们也只带了行军用的干粮罢了。”

  “你是说,那三万石粮食,都是在路上缴来的么?”华乐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除去贡上去的之外,连回程的干粮也够了,”男子背对着华乐一笑,“其实孟和将军的打算是一路在大宁的驿站还有嫁妆军的粮草上吃回来的。”

  华乐眼前划过孟和那一张显得黝黑纹路深刻的脸,一时间竟是不能想象笑起来如此憨厚的人如何能想得出如此……促狭的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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