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前,吴所畏深吸了一口气。

开门的人是池远端,他先扫了池骋一眼,而后把目光转移到吴所畏的脸上。还算客气地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们进去。

“叔,阿姨,我来看看您们。”吴所畏笑着说。

钟文玉刚用毛巾擦完脸,眼睛略显红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来看看我们就得了,这东西可不能收,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吴所畏说:“这都是中老年用品,我拿回去也没用。”

钟文玉忘了吴所畏父母已故的事,随口就是一句。

“那就拿回去孝敬你的父母。”

吴所畏挺诚恳的口气,“前几天才给他们上的坟。”

钟文玉神色一滞,见吴所畏要把东西撂下,急忙过去做最后的婉拒,“你看你买这些东西都挺贵的,实在不行退了吧?撂在这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料,吴所畏拿出几张发票递到钟文玉眼前,“您看,概不退换。”

钟文玉这下没辙了,东西收下了,过重的话就更说不得了。

“你们先聊着,我去书房了,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完。”池远端说。

吴所畏点头,“叔,您去忙您的吧!”

池远端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池骋身上扫了一眼,而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去。

钟文玉心里不由地骂:你这个死老头子!竟然临阵脱逃了!把这么大个难题甩给我一个人!你也真好意思!

保姆端着水果走进来,钟文玉招呼着吴所畏吃水果。

“小吴啊!池骋的事多亏你了。”钟文玉说。

吴所畏挺不好意思,“阿姨,您甭跟我客气。”

钟文玉盯着吴所畏看了一阵,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吴所畏和池骋不是那种关系该多好,钟文玉现在肯定对他感恩戴德的,恨不得认他当干儿子。可一旦知道吴所畏和池骋的托关系,心里突然就变了个滋味。

“你和阿姨说实话,你到底花了多少钱?阿姨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吴所畏满不在乎地说:“阿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提钱不就见外了么?”

“一家人”这仨字就像一颗石子铬在了钟文玉喉咙。

刚调整好情绪再开口,吴所畏就夸张地嗯嗯两声,把手里的大苹果扬到钟文玉面前,说:“阿姨,这苹果又甜又脆,在哪买的?”

“就在小区门口的那个小超市。”钟文玉说。

吴所畏又问:“多少钱一斤?”

“五块五。”

吴所畏眼睛一瞪,“这么便宜?上次我买的精品富士,将近十块钱一斤,还没有这个脆。”把头转向池骋,“回去咱也买点儿。”

池骋点点头。

吴所畏这么一搅和,钟文玉后面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三个人客厅聊了一会儿,钟文玉问了池骋在看守所的一些情况,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保姆敲了敲门,经允许后进门通知钟文玉该吃饭了。

钟文玉朝吴所畏说:“要不你也留在家里吃吧?”

刚说完,保姆就在门口说:“哎呀,实在抱歉,我只做了三个人的份量。我忘了还有位客人在,我以为只有池少爷一个人回来了。”

明摆着,这个保姆是成心的,至于是谁让她这么做的?还用说么?肯定是提前出屋的那位。

钟文玉佯装抱怨的口气朝保姆说:“你也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你都没看到?”

保姆说:“那我再去做一份。”

说完,钟文玉故意等了片刻,想让吴所畏主动开口说不在这吃了。结果,吴所畏的确开口了,而且说得很客气。

“没事,我俩刚才在楼下买了点儿酒菜,就是拿上来和您们一起吃的。”

说着,池骋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餐盒。各种熟食主食凉菜一应俱全,够三四个人的量。

钟文玉对吴所畏的未雨绸缪感到钦佩。

吴所畏和池骋把塑料袋提到餐厅,当着池远端的面,把餐盒里的酒菜全都倒进了盘中,端到桌子上,好不丰盛。

“谢谢叔叔阿姨的热情款待!”

说着,吴所畏搓搓手,坐在了池远端的对面。

池远端被他气了无数次,已经气麻木了,早就不知道气愤为何物了。现在他有点儿相信池佳丽的论断,他儿子和这小子,还真有点儿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吃饭的时候,保姆只准备了三碗鱼翅粥。池骋把自个那碗给了吴所畏,说:“这个是大补的,多吃点儿。”

吴所畏只吃了两口,嫌腻,又推给了池骋。

“太腻了,吃不下去了。”

池骋命令的口吻说:“再吃两口,瘦了六斤多,趁这几天赶紧给我补回来。”

吴所畏又不情愿地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就把碗往那一撂,去夹别的菜了。

池骋这才把吴所畏吃剩下的鱼翅粥端了过来,几大口吃没了。

钟文玉扫到这一幕,嘴里的东西更加难以下咽了。从小到大,她从没见池骋吃过剩菜剩饭,更甭说别人吃剩下的。可这一幕又显得那么自然,丝毫不像是作秀和示威,就像是平时生活中经常发生的。

憋了很久,钟文玉终于撂下筷子,表情凝重地看着池骋和吴所畏。

“你们两个人……”

吴所畏立刻接口道:“你甭担心我们没地儿住,我们两个人现在住在郭城宇家。”

池远端在对面瞪了钟文玉一眼,让你多嘴!现在怎么样?又让人家反咬一口了吧?

钟文玉干笑两声,“哎呀,你瞧瞧,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你俩还搬回去之前的那套房住吧!前阵子我是怕上面查,才临时改了户名。”

吴所畏说:“不用了,阿姨,我打算再给池骋买一套房。”

“你拿什么给我买?”池骋和他一唱一和的,“你以为你还是总经理啊?你的公司早就让人封了!你自个儿都没房,还想给我买?”

池远端嘴里的那颗豆差点儿咽进气管里。

钟文玉又说:“这样吧,池骋你还回自个儿的拿套房住,我再给小吴买一套,算是弥补他之前的孙氏了。你俩也老大不小了,虽说都是男人,同居在一块也挺不方便的。以后要是各自有女朋友了,混住在一起多麻烦啊!”

吴所畏满不在意地笑笑:“我俩要是能找到女朋友,还会同居么?”

听到这话,钟文玉彻底吃不下去了。

“怎么会找不到?”钟文玉说:“先不说我儿子,就说你,条件多好啊!模样俊又能干,脾气还好,多少女的赶着要嫁呢!”

吴所畏说:“就是因为条件好,我才找不到能配得上我的。”

钟文玉嘴角抽了抽,这回不止吃不下了,刚才吃的那点儿都想吐出来。

吴所畏和池骋吃完饭就走了,他俩一出大门,钟文玉的眼泪就下来了。

池远端没好气地说:“刚才不哭,现在哭有什么用?儿子又看不见!”

“我就是哭给你看的。”

“朝我哭干什么?”

钟文玉说:“我要不是嫁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男人,何至于生出那样的儿子啊?”

池远端:“……”

回去的路上,池骋如鹰一般阴鸷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窗外,斧凿刀削的侧脸带着凛然的寒气。吴所畏扫了他一眼,隐隐感觉池骋有心事。

池远端和钟文玉对吴所畏的态度,远远超出池骋的预期,有种莫名而来的忍让。而且从钟文玉的口气中,他听出钟文玉已经知道了他和吴所畏的关系。既然这样,以钟文玉的脾气,没哭没闹实在很不正常。

正是这种不同寻常的沉默和忍让,让池骋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怎么了?”

吴所畏点了一颗烟塞进池骋嘴里,也给自个儿点了一颗。

池骋吸了两口,丝丝缕缕的烟雾顺着牙缝钻出来,有种渗人的压迫感。

“大宝……”

吴所畏扭头看向池骋。

池骋淡淡开口:“你很那个举报我的人么?”

“当然恨了。”吴所畏语气很坚定。

池骋说:“如果我说那个人咱不能报复,你是不是特委屈?”

吴所畏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我恨他是因为他让你蹲了将近一个月的看守所,不是因为我那些钱。如果你自个觉得不委屈,我就没什么可委屈的。”

池骋沉声说道:“我会把咱家老院买回来的。”

“不着急。”吴所畏说,“反正房子也搬不走,什么时候买回来都是一样的。”

池骋看到吴所畏脑袋歪着依靠在车窗旁,黑亮的大眼珠静静地望着外面,听话又憨厚的小样儿让他心尖一抽一抽的。

晚上,吴所畏和池骋正在外面吃饭,吴所畏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贾申,吴所畏笑了。

“最近忙什么呢?”贾申问。

吴所畏说:“没忙什么,池骋这不刚出来么?给他跑跑腿儿收拾收拾。”

“你还给他当保姆使唤呢?”

吴所畏哼笑一声,“咱就这命!”

贾申沉默了半响,又问:“有空没?出来喝两杯。”

“能多带一个人么?”吴所畏问。

“只要不是池骋,随便带。”

吴所畏挂了电话之后冷笑一声,我要不把池骋带过去,你丫不得很死我?不过我把池骋带过去,也是让你恨我的,而且一恨就一辈子。

想罢,吴所畏朝池骋扬扬下巴,走吧!到了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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