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娘听着周竟迟的话,一直紧握着得拳头才算是松了松,“可即便是像你说的那样,也不能说将人困住就困住,倘若难民情绪激动,到时发生暴动,你们会怎么做?”

“若是当真发生暴动……我们也只能将反动的人抓了,杀鸡儆猴。”周竟迟一字一顿,眼底也全是认真。

陈阿娘注视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并非说着玩,抿唇说道,“可这前提,却是他将人围困,倘若难民不自救,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周竟迟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罢了,说这么多也无用,我要去旱灾区一趟。”陈阿娘推开周竟迟,“这事儿总要有人跟他们说的,你们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说清楚,他们这些灾民又饿又渴,再加上担惊受怕,不想暴乱也会暴乱的。”

周竟迟本还没想那么多,但如果真按陈阿娘所说的那样,他已经想象到了那个场景,只怕到时候,当真如陈阿娘所说。

他慢了一步,却还是大跨步跟上前去,走在陈阿娘身后。

陈阿娘带上干粮,背在背上,朝着旱灾区奔去,外头还有三两个士兵把守,一个围栏将所有的难民困在里面。

陈阿娘准备进去,却被两把红缨枪拦住,“里面不能随便进。”

周竟迟将自己的令牌拿了出来,“我们是朝廷派来的,这会儿进去看看难民。”

见到令牌,两个士兵冲着周竟迟行了礼,随后搬开了路障。

“你们当真是将这些灾民当成囚犯了吗?”陈阿娘皱着眉头,外面的围栏就已经让人看着害怕了,此刻搬开的路障,更是满满的刺尖。

若有人想要试一试,只怕是一条命不够用。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周竟迟抿唇,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不如闭嘴不语,陈阿娘朝前走着,远远就看见了灾民的聚集地。

此处很容易找,一堆衣衫褴褛的人,手上拿着一个破碗,眼神空洞,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天空,或者有的人干脆就在睡觉。

这大热天,能有一处阴凉的都是年轻力壮一点的,即便是这样,一个个也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

就连周竟迟与陈阿娘进来,也没人多搭理一下,反倒是有几个人将视线落在陈阿娘鼓鼓囊囊的背包上。

“乡亲们,我来是想要告诉大家,咱们围这个栏杆,不是为了困住各位,而是想办法给你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其他的地方虽然风调雨顺,但是你们过去的话,那边的百姓食物也不够……”

陈阿娘的声音颇大,但周围的灾民最多就是抬眼看他一眼,看完之后也是瞬间就移开了视线。

陈阿娘喊了很久也没人回应一声。

一阵风吹过,陈阿娘甚至看见刚才还在看自己的几个汉子闭上了眼睛。

“这是我带过来的干粮!”陈阿娘毫不气馁,深吸一口气后,将背后的包袱放在桌上摊开,当干粮的香味传出去的时候,陈阿娘看着人群开始朝里面挪动。

“吃的!”

“是干粮……我闻到了!”

大量的吞口水声被嘈杂的人声掩盖,甚至有几个跑得快的已经跑到陈阿娘身前,准备抢夺陈阿娘的包袱。

周竟迟一把打开了那个男人的手。

那人疼得熬了一嗓子,立刻怒吼了一句,“你干什么!”

别看他们躺着休息的时候有力无气,此刻与人争抢干粮起来却有一股子择人而食的气势。

周竟迟一把推开这男人,将陈阿娘护在身后,陈阿娘依旧是满脸淡然,只静静的看着这些灾民疯狂,但她心中却有些悲凉。

在风调雨顺的时候,这些灾民也不过只是一些普通百姓罢了,而且肯定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为了一口吃食而如此疯狂。

周竟迟已经挡在前头,陈阿娘又将干粮包了起来,让他们都看不见。

“快把东西交出来!”

甚至已经有人眼红面赤,全然一副恶鬼模样,但他们再凶狠,也惧怕不住周竟迟

“你们只要能够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完,我就将这干粮给你们。”陈阿娘高声朝着在场所有难民喊了一句。

这一次可比第一次有效果多了。

“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用这些食物来引诱我们!”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从边角处走出来,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慈祥。

虽说身上衣服早已破烂,但她眼中依旧,神采奕奕。

“并非我想要用这些食物来引诱你们,而是只想让各位听我一言。”陈阿娘将包袱放在身旁,“今日我来,不过是想要告诉大家一句话,我们要相信皇上,皇上已经派我们来给你们拨发救灾粮,而且还有许多的食物在路上,皇上一直心系着……”

“你胡说八道,如果真的要救我们的话,怎么可能会把我们拦住,看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把我们围困住,然后活活饿死,大家不要听她瞎说。”

“一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咱们把这两个抓了,要挟这些当兵的放咱们出去!”人群当中,一个亢奋的男子站在中央,面黄肌瘦,却能从他眼中看出一股愤怒。

“如果我们真的要把你们全都饿死,我又为什么要进来!”陈阿娘厉声斥责,“我知道大家又饿又渴,我们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你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够吃上粮食!”

“但你们若是真的听信了那些人的谣传,到时候发生暴动,你们便从难民变成了暴民,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难不成你们想在这太平盛世里面落草为寇?”

如今这个世道,落草为寇之后,原本良民变成了匪徒,这要是说出去,家里人都会蒙羞。

听陈阿娘这话,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敢多说。

“倘若你们能够听得进去,便好好劝解一下身边有落草为寇念想的人,到时候我们绝不留情。”

陈阿娘的目光凌厉,被她看见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竟迟,你先回去等我,这里有我,你就放心吧。”陈阿娘转身,对周竟迟说道。

周竟迟起初并不想离开,但陈阿娘态度坚决,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先回去了。

软硬兼施才是上上策,陈阿娘又轻笑了一声,将包袱里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

“若是想通了的人,便过来领干粮吧。”

这次依旧是乱成一团,或大或小但都同样脏兮兮的手拿起干粮就缩了回去,幸亏陈阿娘背后还有一包干粮,否则一包就是不够发的。

“你们千万不要丢失了信心,这旱灾肯定能够过去,皇上也一直心系于你们,我们来到潭州赈灾,自然是会完好的解决所有问题,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将旱灾治理好。”

看着这些灾民,陈阿娘心口微微作疼,天灾,最是难以预料,这些难民,着实可怜,若是风调雨顺,他们便是普通老百姓,又何苦要受这些折磨?

陈阿娘视线所及,能够看到的,便是孩子睁大了双眼哀求一般的看着他。

“你不过是一个小兵卒,哪里有什么本事来向我们承诺?何况这本就是天灾。”原本一言不发的老妇人此刻却又柱着拐杖上前一步,“更何况,这些围栏,才是真正挡住了我们求生路的灾难。”

陈阿娘看着她,这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指着不远处的围栏。

她心头一酸,老妇人说的的确是实情,但这些话,是不能当着难民的面说的。

难不成要自己亲口告诉他们,其他的地方风调雨顺,但张介不想让他们这些难民前去破坏其他地方的安全?

即便是到现在,陈阿娘依然觉得可笑,可这又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难民当中自然是有好人与坏人的,有些人性格本就暴躁恶劣,若是去了其他的地方,没有了约束,流窜作案,带给国家危害更大。

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

但此刻陈阿娘却不得不直面妇人的问话,她略微思索后,便回答道,“倘若不将你们围住,你们要去哪里?”

“一直朝京城去,旱灾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爆发……”这老妇人显然是读过书的,“我们路上讨饭吃,也是不会饿死的,反倒是一直在这灾区当中,毫无生路,任由你们处置,才最可怕。”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头顶太阳炙热的让人发昏,老妇人黝黑的脸上落下了泪珠,“我知道你们可不能放我们离开,不过就是害怕我们到处流窜作案,落草为寇,可……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就一直是老老实实的百姓,难不成天灾也要怪罪在我们头上吗?”

“并不是这样的,大娘,旱灾的确不是所有地方都有,但你们要知道,运送过来的粮食,全都是从其他的地方调运过来的。”

“而且潭州本就是你们的故乡,难道你们想要背井离乡?等到旱灾结束,你们迟早要回来,只怕是到时候这里已经物是人非……”

“更何况,灾民一旦离开了故乡便成了流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流民,可没有任何保障,难道你们想要入奴籍吗?”陈阿娘一句话直接将这老妇人震慑住。

背井离乡的流民的确就已经不是良民,若是被人抓了去做奴隶,便只能终生背着奴籍,此刻女主又带着食物来,若是有选择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当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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