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笙震惊的看着他，看着厉彦一张温和愉悦的脸，深深的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轻咳一声，“厉先生，其实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件事情。”
厉彦歪头看她，眼里满是疑惑，“是对于房子的装修有什么意见吗？”
他突然了悟，“我知道了，是不是阿玫已经给你看过我家的装修了？”
江言笙见话题扯的越来越居家，嘴角抽了抽，她撑着额头，“我是想说我们今天的这……相亲，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就行了。”
“过场？”厉彦的表情更加疑惑，眼底滑过一丝惊慌，他在桌对面正襟危坐，抿着唇，脸上的笑意飞快的消失，甚至有些落寞，“江小姐这是拒绝我了吗？”
他以前不太能搞明白女生话里蕴含的潜台词，所以最近不仅收藏了不少这种视频，还主动低声下气的和一些情感经历丰富的女孩子询问。
觉得自己最近还算是小有进步的。
江言笙看着厉彦清澈的眼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莫名看见了阿玫的影子。
只要被这样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看着，就下意识的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她还是狠心的闭眼，开口道：“其实我并不太想相亲的，但是今天阿玫很积极，我就想着和厉先生见一面，等以后我们就当作朋友……”
“原来是这样。”
厉彦失落的垂眸，他放在边上的手指有些不安的反复摸索着叠成花儿的纸巾，半晌开口问道：“ 是因为我刚才的举动太失礼了，所以江小姐才拒绝我的吗？”
江言笙笑笑，她反而成了主动安慰人的一方，“不是的，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放松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还没有出生的那个小家伙，相亲其实算是无稽之谈了。
厉彦像是松了口气。
“江小姐本身条件这么优秀，脾气也很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合眼缘的？”
侍应生开始上菜，滋啦滋啦散发着香气的牛排被端上来，江言笙在温馨浪漫的打光里挥舞着刀叉。
小心翼翼的把牛排大卸八块，她扔了一块在嘴里，“你说这话感觉还真像我家长，谈恋爱这回事儿不是还要讲究缘分吗？阿玫长这么大了，没谈过恋爱吧？”
一提到阿玫，厉彦本来完全和江言笙对不上的脑电波终于平缓了些许，他心情不错的笑笑，“阿玫太单纯了，原来是不允许她谈对象，到现在反而是不希望她谈了。”
“我就怕别人会坏了她这一张白纸的好孩子。”
江言笙看着一副暖心大哥哥样子的厉彦，嘴张了张，又默默的闭上了。
看来阿玫在藏秘密这方面还是个中好手，厉彦看上去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暗恋的人，还在憧憬着当一个傻哥哥。
殊不知自家确实白纸一张的单纯妹妹已经爱上了比墨汁儿还黑的薄云寒。
江言笙“嗯”了一声。
感觉在提到阿玫的时候，江言笙的回应就会热情一点，厉彦开始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侃侃而谈起来。
“她小时候说喜欢唱歌和弹吉他的时候，把爸妈都吓了一跳，因为全家都是没有音乐细胞的，甚至可以说是五音不全，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阿玫想要进酒吧当驻唱歌手的时候，爸不同意，一晚上没给她吃饭，还给妈一直抽手心。她那时候才十六岁，疼的满脸泪，妈抽完了她就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爬起来还笑着问，这回能去了吗？”
江言笙嚼牛排，因为气氛实在太悲情，她都不敢大声嚼，没一会儿半边腮帮子就疼了起来。
她捂着脸，闷闷的说道：“这事儿阿玫以前还真没和我说过。”
她见到阿玫的时候，觉得阿玫一直都是笑的那么天真灿烂的开朗样子，还以为她家里人全都很赞成她这样的行为，没想到根本就不是的。
“当时我护着她，她就出去了，听说现在混的还挺好。”厉彦有些失神，“不过这几年已经很少见到她了，原来觉得阿玫这样的性格也挺好，现在觉得真是糟糕透顶了。”
“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会说，我现在就算想护着她都没办法了。”
厉彦有些无奈的笑笑，冲着江言笙双手合十，“既然江小姐是阿玫的朋友，还要多多照顾一下了。”
江言笙点头说好，一低头刚才还搁在面前的盘子突然没了踪影。
“我看你吃的挺慢的，帮你切好吧。”厉彦平平淡淡的说道，手上挥舞的刀叉就像是手术台上医生的工具，一阵眼花缭乱之后，等盘子重新回到江言笙的手里。
每一小块牛排都是完全相同的长和宽，甚至连拨开分隔的距离都是一样的长度。
江言笙忍不住抖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实验室里躺在照明灯底下被分解的干脆利落的小白鼠。
她举着叉子抬头，“听阿玫说你是个理科生，不知道具体学什么？”
厉彦十分细致的用他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把桌边上的纸巾花拆开来，慢慢的擦拭着他刚才在切牛排时一不小心溅上的酱汁。
“我是医生，拿手术刀的那种。”
厉彦三言两语解释了下，似乎是因为工作原因，而且在吃饭，他也没多说，只垂眸耐心的擦东西。
擦完了手指又开始擦拭刀子，直擦到干净的一尘不染甚至反着冷厉的光才心满意足的罢休。
江言笙在一边看的眼皮直跳，她低头瞅着自己盘子里整整齐齐码好的肉块，又看了看厉彦手边上的刀子。
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坐在手术台上。
坐在对面笑的春风化雨的厉彦也可以随时在浅笑中把人肢解了一样。
难怪阿玫说厉彦不经常生气。
在医院见惯了生死的人，确实不太会把生活中的小摩擦放在心上。
她心虚的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铁饭碗还治病救人，挺好的。”
“哪有什么好的。”厉彦失笑，“当了医生生活作息反而不协调到了极点，有时候半夜还会有病人急诊大手术，一忙就是四五个小时，等到凌晨反而没睡意了。”
“之前阿玫在酒吧也见过不少女孩子，介绍了一个给我，结果第一天相亲我就因为一场手术放了她鸽子，回去那女孩子还和阿玫说我的不是呢。”
“介绍的第二个相亲那天是没什么问题，结果隔天就去医院，手术还是我做的，她当时为了前男友争风吃醋跟人家吵架，结果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摔成骨折，一来医院就直嚷嚷，不知道的护士还以为是腿真给摔断了。”
把自己的相亲当作笑话分享给江言笙，厉彦的语调一尘不变像是医生在说病情，手上还能三心二意的干别的事情。
他十分细腻的把纸巾翻了一面，叠了两层开始擦嘴。
职业病已经深入生活了。
厉彦抬眸，看着江言笙，“江小姐呢？不如讲讲自己的感情经历，要不然我们吃饭好像太无聊了。”
“我的没有你的有趣，
“之前有过一段失败的恋情。”
江言笙冲着厉彦笑笑，“所以我现在觉得看不到未来的恋爱，就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你说……”
“砰”的一声，隔壁桌的桌子直接给掀翻在地上，盘子道具噼里啪啦跟下雨一样砸在地上。
江言笙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讲话都开始卡壳，“你说浪费时间就是不好的事情……对吧？”
厉彦一连严峻的点头附和。
她扭头，却看不见隔壁桌的人。
肩膀高的矮墙边上，店里一字排开摆放的绿植挡住了视线，江言笙只看见心惊胆战的侍应生一路小跑着过来，在给隔壁收拾残局。
江言笙心里嘀咕，也不知道隔壁是怎么回事，怎么吃的饭的时间，能出这么多岔子？
“原来是有情伤。”厉彦不知道江言笙在想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轻轻的握住了江言笙悬空拿着刀叉的手，“我明白了。”
江言笙冰凉的手一瞬间被温暖包裹住，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厉彦退回去的动作却更快。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厉彦。
厉彦眉眼生的极好，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尤其是认认真真盯着人的时候，更是有种他把你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感觉。
吃完了饭，一出门，餐厅边上的台阶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眼睛黑亮的卖花的小孩子。
他看到相偕出来的一男一女，顿时打了个激灵站起来，把手上用塑料纸草草包上的玫瑰花举到两个人面前，“哥哥，给姐姐买朵玫瑰花吧。”
江言笙有些发愣。
看见玫瑰花，她竟然会莫名其妙的想到另一个人。
厉彦已经掏钱买了下来，他把玫瑰花插在江言笙小挎包的一个环儿上，走路的时候身边都带着花香。
然后把自己脖子上干净洁白的厚围巾拿下来给江言笙围上。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很想给你买花，与其说你适合玫瑰花，不如说玫瑰很像你。”
江言笙垂眸看了花一眼，道了声谢谢。
等厉彦走了之后，她站在垃圾桶边上沉默了片刻，把娇艳欲滴的玫瑰拿出来扔了进去。
玫瑰像过去的她。
一看到，就有种撕心剐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