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墨是绝无可能想到莫志飞会和容峥等人有牵扯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中立派身份，还因为苏小小等人的好运气。
迄今为止，莫志飞一直未与苏小小等人有过明显的牵扯，并且，台面上过于混乱的局势还群臣攻讦，也让龙丘墨分不出那么多的视线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这是安亦修最大的凭仗，也是他们最需要牢牢握紧的救命底牌。
安心瑶走出房间，天色渐亮，市井之中恐怕已听得见叫卖声，不像这院子里，那么安静。夸叶巧巧从走廊里转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药，药香袅袅，苦涩的味道却还是蔓延了开来。
两人静静对视一眼，紧接着却又同时叹息，夸叶巧巧端药的手有些发抖，安心瑶上前，捧住了她的手。
她多想将这碗药给摔在地上啊，但是又不得不咬牙保护好它。
忽然，门房打开，方尤走了出来，看看她们手里的药，放下了一颗丸药，“有了这个东西，至少身体不会那么痛了。”
她的表情淹没在面纱之下，看不见苦涩的嘴角，但安心瑶却抱了抱她，什么都没有说，却明白她心中的煎熬。
她是医者，济世救人，现在却要生生夺取一条性命，哪怕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活着，但依旧无法磨削她心中起伏的情绪。
三个人都没有动，静静等在院里，药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发凉，寒冬赶走了它所有的温暖，恢复了本来的冰冷残酷。
忽然，闭合的大门再次打开，容峥惨白着脸走了出来，青黑的眼眶充满了疲惫。目光落在那碗渐失热度的药上，嘴唇轻颤，低哑的声音淡淡响起，“给我吧。”
夸叶巧巧忽地闭上眼，将药碗伸出，容峥没有半丝颤抖地接了过去，又关上了门。
没有去看门里的场景，三女侧身走到院中，还未落座，伴随着瓷碗落地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嘶吼自门里突然传了出来，断断续续的痛苦声被压抑地极深，却还是让人心里发颤。
“她该有多痛啊，”眼泪蜂拥而出，夸叶巧巧捂住嘴巴，“她得多痛啊……”
太阳渐渐升上半空，静默的小院突然来了新人，莫志飞寻安心瑶而来，还未走近，已听到苏小小带着哭声的惨叫，那嗓音却像是被一只手捂住，沉闷绵长。
莫志飞脚步一顿，看向院中，安心瑶那双通红的眼正无神地看着前方，默然片刻，莫志飞还是走上前，喊醒了她，“月儿。”
方尤抬头，轻轻推了推安心瑶，安心瑶迟钝地反应过来，忙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勉强扯了下嘴角，目光闪烁地看看屋里，“抱歉，小小在屋里疗伤……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很好奇什么伤会这般痛苦，但莫志飞却没有问出口，叹口气道：“不要在这里听了，随我出去走走吧。”
安心瑶想要摇头，夸叶巧巧去拉了下她的手，带着哭腔道：“表姐，您出去走走吧，在这里听着……难受。”
说着，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安心瑶看着她的双眼，默默点了点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如果不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走吧，”安心瑶咳了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正常些，“咱们到外面去。”
莫志飞点头，看看她，带头离开。
方尤看着他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叹，未过三刻，容峥打开了门。两人一惊，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容峥被撞了一下，却没什么反应。
夸叶巧巧才进屋，就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
冬日加厚的棉被都被鲜血染红，苏小小浑身汗透的躺在床上，发丝紧紧贴着脸庞，毫无血色，一手无力的垂在床外，就像一个受尽折磨的将死之人……
“别叫了！”方尤抹了下眼睛，从怀里拿出参片让苏小小含着，看向容峥，见他靠在门上双眼无神，一声叹息，又看向夸叶巧巧，“……去把药端过来。”
夸叶巧巧忙不迭跑了出去，从厨房拿出锅里温着的另一碗药，小跑步回到房间。方尤掐着苏小小的脸颊给她灌了下去，又道：“拿热水、衣服、红糖、阿胶！还有我的药箱！”
好像又恢复到多日前的情景，容峥默然看着寒风凛冽的天空，良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捂着眼睛，伸手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心脏，而后又吐出口浊气，一把拿了桌上的药箱，来到床边。
“……要什么？”他问。
方尤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银针过火，红瓶药丸、雪青瓶药丸碾碎，点艾香。”
容峥手脚很快，将东西备好，而后又坐在床边，看着苏小小。
她那么苍白，哪有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活力？那碗药喝下去的时候，她的手几乎虚软，紧紧抱着自己的手，嘴唇都咬出了血，容峥怕她咬住自己的舌头，便将手伸了过去，也留了一臂的血。
其实她并不是怕痛，可她就是想叫出来，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这个孩子存在过。
其实自己该高兴的，这个孩子没了，他的世子妃就没了危险。他们还年轻，还有第二次怀胎的机会，他们当了第一次不合格的爹娘，第二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了……
可他根本燃不起半点笑意！
夸叶巧巧拿着东西走了进来，热水都是备好了的，红毯、阿胶也都在灶房里温着，连衣服都是烤热了的。
方尤解开了衣服，露出苏小小的下身，望着底下的血块，容峥身形一晃，险些倒了过去。他咬着舌尖，终于还是坚持了过来，将苏小小的衣服连同床毯都抽离，扔在地上，用热水擦干净她的身子，为她换了衣服。
苏小小突然呻吟了一声，被汗水和眼泪打湿的睫毛颤了颤，空洞的眼神慢慢睁开。
视线无所处地晃了晃，最终落在容峥身上，泛起点滴波澜，却是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没了……吗？”苏小小沙哑地问：“我的孩子……”
压抑的心痛轰然爆发，容峥讷讷地看着她半晌，竟然蓦地哭了出来，“没了……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