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的那边没了声音。
没挂电话,说明有戏。
“喂,我好歹身为当事人,告诉我一下应该无妨吧?”
“……你不认识。”
啊——
这算什么爸爸妈妈糊弄孩子的语气。
“你还要隐瞒我多久呢?一直就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真的好吗?”
宁千川的语气中多少带上了情绪。
可能是晚上太困了,情绪不太稳定吧。
真的像是个小鬼一样。
“好不好……啧。”
对面的声音也同样的心浮气躁
“我找不到她,我也在找,哪儿都找不到,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好好想想,你认识一个突然从你生活之中消失不见的人吗?没有吧?”
“……”
“你认识这样一个人吗?她能指示得了我,权利很大,责任也很大,但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就他妈的知道胡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突然就消失了,就跑了,所有人都要为她擦屁股,把一群人虎视眈眈的东西撂下,自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不是文遗的那群人来了,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
“……”
“我也很难受啊!我也不想跟你遮遮掩掩的,我还累呢!!可是怎么办,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万一这真是那个傻逼的遗愿,我只能遵从啊!求求你安分一点吧,大少爷,别让任何人为难,别再探求这边的世界了,我既然答应过她不会让你们触碰这边,让你们好好地,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过完这一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探寻这些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用负责的状态吗??”
“……”
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嘶……呵……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电话的另一端,女孩子笑了起来。
“你知道么,有人背井离乡了,她放弃了一切,她为了不承担自己的责任,不用承担被别人安排好的命运,她把她从出生以来拥有的一切都放弃了……她劝我跟她一起逃跑,但我不敢,所以……现在我只能看着她心痛,看着她每天累死累活的,一边念书,一边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拼尽全力的工作,明明她是跟我一样的出身,明明她也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然后呢?她什么都没有啊……廉价,廉价,廉价……”
“你是说……”
“是,你愿意听,我告诉你好了——随便你怎么猜测都无所谓啊。”
闻人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脆弱。
“听好了,如果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你就要承担别人没有的责任,这些东西是出生就决定好的,然而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幸存者,在你之前,有人千方百计的让你可以不用承担这份责任,你跑出来了,虽然不完全是普通人,但你至少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过日子。”
正常人……
我吗?
“你以为戈洛洛为了这样的自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她有多羡慕你吗?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只不过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有人在你前面做出了牺牲,有人先你一步放弃了同样的代价,所以你可以享受那个人的荫庇,所以你可以从来不用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而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探寻,你还想回来吗?你想辜负他们的努力吗?我跟你说,宁千川,如果不是我尊敬那个人,如果不是我对另一个人保证过,我现在恨不得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至少这样”能让你知道你这样在边缘不断试探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
随后。
是对面粗重的喘息声。
宁千川脑子里一片的木然。
他从来没有听过闻人雅乐这样歇斯底里的大吼。
他也没有想到,戈洛洛跟闻人之间的关系。
放弃,责任。
那到底是什么?
公主也说过同样的话
到底……
我是什么人?
普通人的生活,值得羡慕……
有人在保护我,闻人也在保护我……
阿秋也是……
所有人都极力不想让我去涉足某个圈子……
我……却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然后不断地试探?
……
……
……
“喂……闻人……”
“抱歉……我不该吼你。”
电话的另一端,多少冷静一点的闻人闷闷的道歉了一声。
“不,没事……”
“我只是想跟你说,别再逼问我了,我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回答你……抱歉,时候不早了,我先挂了。”
通讯被单方面的终止。
宁千川低头看着手机,摇了摇头,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手机一下甩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用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墙上的时钟。
十二点半。
深夜。
“嘶……呼……”
倒在沙发上,胳膊压住眼睛,宁千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都什么……
什么啊……
怎么怜云的身世没搞明白,我又成了乱七八糟的存在了……
“……”
……
……
宁千川又拿起了手机,快速翻动着,在通讯录找了一圈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把那个人添加在自己的通讯录里。
凭借着记忆,宁千川输入了一串数字。
一个电话号码。
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打过去,对方也绝对不会打过来的电话号码……
……
……
可能是因为夜深了,可能是因为精神有些恍惚,宁千川按下了拨通键。
嘟——
嘟——
嘟——
咔——
电话被接通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通话的时间,00.01
00.02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动,而宁千川只是傻愣着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地出神。电话的另一端也没有声音传递过来,就是这样单纯的保持着电话被接通的状态。
半晌。
一分钟过去了,宁千川的大脑才反应了过来。
他真的拨通了这通电话了。
……
……
颤抖着手,宁千川举起手机,放到耳侧。
对面,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喂。”
打开干涸的嗓子,宁千川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心情在迅速的变差。
然而,自己已经把电话打过去了。
那就没有任何的回头的余地了。
“喂——我问你……”
对,既然挂了电话。
那就说吧。
把自己最想要问的东西,问出来,说出来……
“我是谁。”
“你是宁千川。”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沉稳,冷漠。
回答冷静,沉默。
“我没问你我的名字,我问你……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吧?”
身为父亲。
至少,身为“宁千川”的父亲。
“我知道。”
“……告诉我。”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不行。”
他依旧是这样容容易让人生气,引人发怒。
“我再问一次,我到底是谁,是什么——”
“自己找答案,要么永远别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
“不过……”
那个男人的情绪,声音,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既然你能够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在努力了,跟文遗的人接触过才明白过来的?”
“——你果然在盯着我。”
“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你还有脸说啊……”
“这是客观事实,你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也是这样的。”
“……”
“你今天愿意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宁千川。”
“……说。”
“你可以通过任何的手段去收集情报,去了解你想了解的事情,但是你别忘了你自己的目的,如果你清楚自己想干什么——”
“如果是这种废话就闭嘴吧。”
“你现在是听我说。”
从不发怒,只是单纯的沉静,冷漠。
因此这个男人才会如此的让人愤怒。
“听好了,宁千川,现在,所有人都对你目前的生活状况极其满意,你不需要做出任何的改变,有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你应该知足——但是,你非要探究什么的话,那跟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就脱不开关系了。”
“怜云……你是说怜云?”
“是,你的游戏角色。”
“你知道她的来历,身世!?”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猜到。”
“……不,不对,夏海,姬双儿,童双双跟你有什么关系?!”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
电话那一边的声音终于有那么丝丝缕缕的意外的情感蕴其中了。
“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你都得自己猜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让你好好掂量一下是安于现状,还是去冒险,那些东西我认为并不值得你去牺牲谁。”
“我的选择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
夏海的声音空洞而可怕。
“我当然不会管你,我没这个资格。”
“你……”
“我知道你憎恨我,无所谓,我没资格就是没有资格,我亏欠你,我知道。”
是啊。
亏欠……
亏欠……
如果觉得自己亏欠的话就给我声音中带着愧疚啊……
“不论如何,你是我的儿子,怎样选择我不会横加干涉,如果你想要利用我的人脉,资源,你也随意。”
“……”
“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嗯。”
对面也同样挂掉了电话。
这样的对话,根本不像是发生在父子之间的吧?
双方的冷漠。
根本就像是关系恶劣的,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样。
然而这就是宁千川父子。
这就是宁千川记忆之中的父亲。
冷酷,沉稳,眼睛之中从来没有自己和妈妈的身影,他能够想的一切的东西都是怎么向上攀爬。
印象之中几乎从来没有跟这个所谓的父亲有过什么温馨的互动。
甚至就连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到场。
……
……
“碰!”
宁千川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茶几上。
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人们眼睛之中的商业传奇。
用各种无耻的手段,甚至在自己的妻子死去之后厚颜无耻的入赘豪门,并且美名其曰“拯救复兴”的把豪门麾下的所有产业都纳入自己名下,并且改换为自己的名字……
一点一点的爬上高峰,踩踏着亲近之人的尸体的……
恶棍……
“这种人,是我的父亲……”
宁千川咬着嘴唇。
愤怒在他的脑海里之冲撞。
没办法,一旦跟这个男人接触,从小的阴影就会无差别的入侵脑海,在颅腔内横冲直撞。
心灵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这些创伤,无论时光怎么流失都不会弥补过来。
这个男人从来没后悔过。
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错。
可能在他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错误的吧。
可能在他的眼睛里,我和妈妈不过是累赘罢了吧……
死了一个累赘,另一个累赘被他寄存在遥远的地方……
他说的所有人都对我的现状满意……
呵呵,哈哈哈哈……
所有人是谁啊?
闻人雅乐他们?
他夏海?
还是所谓的文遗?
都他妈的……
都他妈的……
嘴唇已经咬破了,血液自嘴皮子渗入了口腔。
宁千川闭上了眼睛。
大脑还是相当的混乱。
自己就像是风暴之中的孤舟,任由着暗流把自己推送到大洋的任何一处,然而旁边经过的船只却不断地警告我,警告我……告诉我这就是最安全的航行方式。
一点进行任何的操作就可能会翻船。
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才不好啊!!!!!
“嘶……呼……”
宁千川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看着屏幕。
既然今天晚上连那个男人的电话都拨通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阿秋——阿秋也是事情相关的责任人吧。
公主——公主也知道什么东西吧?
还有戈洛洛……
还有那个方柳凌……
他们都有情报
他们都在瞒着自己吧……
都是……
一丘之貉吧?
他们就是那群对我的现状感到满意的人?
那就一个个问过去啊……
都想瞒着我,那就都有破绽吧?
我——
我……
“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条新的讯息。
发送人不详。
宁千川愣了一下,点开了短信。